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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案上那卷《五蠹》:“‘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此言深得寡人之心。‘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此乃至理!”

他越说,眼中光彩越盛,转向燕丹,喟然叹道,“阿丹,你之前所言不虚。寡人今日读其文,确有如见其人、如闻其声之感。此等大才,若不能为寡人所用,岂非暴殄天物?”

燕丹看着嬴政眼中那纯粹的对知识与智慧的渴慕与兴奋,心中微微一动。

这样的眼神,他见过,是一种超越个人私欲、近乎本能的,对能够帮助他构建理想中强大帝国的一切力量的强烈攫取欲。

无论是武力、财富,还是思想。

对韩非,此刻的嬴政,或许正如历史上所载,是发自真心的“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

“大王求贤若渴,天下皆知。韩非先生见大王如此推崇其学说,或能感念知遇之恩。”李斯垂首恭声回应,语气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感念?”嬴政唇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目光重新落回那些文章上,“但愿如此。”

他想要的,从来不只是对方的“感念”,而是彻底地为秦所用,化其智慧为秦国之刃。

至于这过程是否需要折损对方的故国情怀、个人意志,那不在他优先考虑的范畴。

邯郸那边,姚贾的使命也接近尾声,在正式结束吊唁,准备返秦之前,他做了一件看似多余却意味深长的小事。

他通过隐蔽渠道,给韩国一位与他有旧,且在新郑有些影响力的贵族送了一封言辞恳切的私信。

信中,他对自己“不慎”牵连宁腾、导致其被韩非驱逐一事,表达了深深的“遗憾”与“歉意”,称自己绝无离间韩非公子与近侍之心,实乃世事难料,阴差阳错。

他恳请这位贵族友人,看在昔日情分上,能对归国后处境尴尬的宁腾“稍加照拂”,使其不至因“无妄之灾”而困顿。

这封信送得巧妙,姿态放得极低,将一场精心策划的反间,轻描淡写为“误会”和“巧合”,还主动承担了“责任”。

那韩国贵族本就与姚贾有些利益往来,又见其态度“诚恳”,便顺水推舟,对回国后备受冷落、心中惶惶的宁腾,给予了恰到好处的“关照”——安排了个清闲体面的虚职,俸禄不减,使其生活无忧。

宁腾本是满腹怨气,觉得自己无辜受累,既怨姚贾手段阴险,更怨韩非不留情面。

可如今,害他之人来信“致歉”,还托人给他安排了后路,而赶他走的旧主却再无只言片语。

两相比较之下,那点对姚贾的怨怼,竟慢慢化开,转而变成一丝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感激”与“释然”——看,秦人似乎也没那么坏,至少做事“讲究”。

而对韩非,那份因被驱逐而生的芥蒂,却悄然深种。

就在宁腾于新郑过着看似安稳的闲散日子时,邯郸的韩非,正与赵、魏、楚三国使者进行着艰难而紧密的最后磋商。

赵王偃的葬礼已毕,新王迁年幼,国政多由宗室重臣把持,其中以赵毅为首,韩非虽非赵臣,但其智谋已得赵毅等人信重,被视为对抗秦国的关键智囊。

魏、楚使者亦知韩非之能,三方皆有意缔结更为稳固的攻守同盟,以应对秦国下一步可能的风暴。

“……故,合纵之要,首在互信,次在齐力。”韩非的声音因连日奔波议事而略带沙哑,但目光依旧锐利,在铺开的地图上指点,“秦暂缓攻赵,非力有不逮,实为消化既得之地,并伺机离间我各国。”

“我等当趁此间隙,整饬边备,互通粮秣军情,于各自国内宣扬秦法严苛、秦地苦寒,绝不可让庶民心生向往,动摇国本……”

他的话语条分缕析,将秦国的意图与应对策略剖析得明明白白,听得赵、魏、楚三国使者频频点头,眼中希望重燃。

然而,就在这次秘密会议即将达成初步共识之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韩国随从脸色苍白地闯入,也顾不得礼节,急声道:“公子!新郑急使!秦国大军……大军已至我韩国边境!秦王……秦王遣使送来国书,指名要……要公子您入秦!”

霎时间,满室死寂。

地图前的烛火猛地一跳,映照着韩非瞬间僵直的背影,和三国使者惊愕惶然的脸。

“秦军……至我边境?”韩非缓缓转过身,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被他用力抿紧。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近乎绝望的清明。

赵、魏、楚三国使者面面相觑,方才商议联合抗秦的激昂,瞬间被这赤裸裸的武力威慑浇了一盆冰水。

秦国可以为了一个韩非,直接陈兵韩国边境,那若是他们坚持合纵,下次兵锋所指,会不会就是自己的国都?

韩非看着他们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惧与动摇,心中一片悲凉,却强自镇定。

他对三国使者,尤其是赵毅的代表,郑重一揖,声音沉痛而决绝:“诸位,秦王此计,意在擒韩非,更在震慑诸国,瓦解合纵之念。韩非一人,死不足惜,然抗秦之心,天日可鉴!此番入秦,凶多吉少。”

“然,只要韩非一息尚存,必当竭尽所能,周旋其间,若有机会,定将秦庭动向,传递出来,以供诸位参详!”

他的话,说得悲壮,却也苍白。

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个人的才智与意志,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赵、魏、楚使者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免于立即兵祸的侥幸,又有兔死狐悲的寒意,更有一丝对韩非此去命运的怜悯与无奈。

他们纷纷还礼,说了些“公子保重”、“必不忘公子之志”的场面话,气氛沉重而压抑。

没有盛大的送别,没有激昂的誓言,韩非在几名韩国使团成员的陪同下,沉默地登上了返回新郑的马车。

车轮辘辘,驶离邯郸,将那座仍在哀恸与恐惧中颤抖的城郭,连同那未竟的合纵之梦,一起抛在了身后。

前途茫茫,是囚笼,是刀俎,亦或是……另一番天地?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