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一路深入林海,夜空逐渐被枝叶吞没。风声变得更加低沉,像是从山体内部传来的回响,而不是外界空气流动。随着他靠近能线消失的方向,一种异常的感知也在不断增强。
不是危险,
更像……
被“邀请”。
这感觉让他眉头微微皱起。
被遗迹主动引导,是极不正常的情况。除非他身上携带的某种信息,被遗迹误判成“同源体”或“适配体”。想到这一点,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衣襟下的“碎殿纹片”。
那是他在青渊万骨库第二层获得的残片,纹路复杂得像某种古老殿宇的碎裂符骨,被动融合于他的识海中。当时没有任何异常,但现在回想——
难道,那碎片本身就属于归源体系?
沈砚压下疑虑,加快脚步。
前方的森林在夜色中逐渐稀薄,树木高度降低,像是某种无形力量在刻意“开路”。地面由泥土变为粗糙的碎石,伴随着隐隐的热流从地脉升起。
再往前走数百步,突然——
风,停了。
虫鸣,也停了。
连远处山体的轻微震荡也消失了。
整个世界仿佛被无形封禁,进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沈砚抬头。
眼前是一处山腹裂口。
宽度仅容一人,但裂口边缘十分整齐,像被某种精密结构切开,而非岩石自然断裂。裂口内漆黑一片,却能感受到深处传来极弱的脉动——如心跳。
“……就是这里。”
他知道,这便是能线最终汇聚的方向。
也是归源节点的入口。
跨入裂口的一瞬间,黑暗仿佛自动合拢,世界变得一片漆黑。
沈砚伸手触壁。
冰冷。
却不是岩石的质感,更像某种被抛光过的“骨质表面”,边缘光滑得不应存在于自然环境。
他指尖顺着墙面轻轻划过,骨面偶尔传来微弱震动,像是某种活物在沉睡。
前方忽然亮起一道极细的光线。
不是光源,而是——
空间被拉开一条缝隙。
沈砚凝神,向前迈步。
随着他的脚步声在狭窄通道中回荡,周围墙壁的光线逐渐扩散。微光像一条条细线在骨壁内游走,沿着纹路点亮,编织成巨大的光纹图案。
他很快看清,这些光纹不是艺术,也不是标记。
而是血脉脉络图。
但并非属于某个生物,而是某种“器物结构”的血脉图。
像是一件巨大器物本身拥有生命,因此具备血脉系统。
沈砚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整条通道,是碎主器的某部分?”
想想便觉得荒唐,但更荒唐的事情他也见过。
入口越来越宽,逐渐从狭窄裂缝扩展成一个弧形空间。微光汇聚成悬浮在空气中的线条与几何形状,像是三维构造图在自我展示。
沈砚脚步微顿。
他意识到这是什么了。
这是某种“无形廊道”——
不是物理构造,而是“信息层的折叠通道”。
廊道中的几何图案不是装饰,而是遗迹自我构建的逻辑结构图。
只要行走在其中,就形同在穿越遗迹本体的“思维结构”。
这意味着——
他此刻走在的是归源节点的“意识脊骨”上。
难怪周围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走了约百丈后,一阵极轻微的响动突然从左侧传来。
不是风。
不是生物。
而像是某条被触发的“信息链”开始活动。
沈砚立刻停下。
黑暗中,一道淡影缓缓浮现。
不像之前的影像敌意浓烈,它的形象更加稳定,更像是由古符文线条拼接成的“人形”。
但它没有脸,没有肢体细节。
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轮廓转向沈砚。
明明没有五官,却给人一种被“盯住”的直觉。
接着,淡影抬起手,指向廊道深处。
同时,一道残破的念语在空气中震荡开来:
“……你……早……该来……”
沈砚心脏猛地一跳。
这是今天第三次听到“类似的话”。
但他可以确定——
这一次不是警告,不是敌意,也不是驱逐。
而像是——
一种极古老的引导。
然而就在他准备追问时,那道淡影忽然剧烈抖动,像被什么强行干扰。其外形一阵扭曲,随即四散成碎片般的光屑,消失无踪。
廊道深处传来一声隐约的震动。
像某个庞然结构正在慢慢醒来。
沈砚目光变得沉冷:
“……归源节点真正的入口,就在前方。”
他抬脚——
继续前行。
大殿深处的壁障彻底碎裂后,那股被封禁了不知多少年的古老意志终于显露轮廓——不是魂,不是念,更像是一段“被困住的历史”,由无数断裂的时空碎片堆叠而成。
沈砚盯着它越看越心悸。
那不是一段单纯的记忆,而是一段“被抹去又强行补全”的历史痕迹。并且,它不断扭曲,试图恢复原貌,却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牢牢按在错误的轨迹上。
就像有人不许它说真话。
沈砚眉目微沉。
“你……来自祭渊?”他试图顺着先前残影中的信息追问。
那团由碎片构成的意志震动了一下,像是本能地想要否认,可碎片间的空隙却冒出一道极其微弱的声响,似在嘶哑地重复:
——“不是……祭渊……”
声音断断续续,仿佛被什么力量活生生扼住。
沈砚眯起眼。
他缓缓抬手,以指尖轻触那团碎片意志。指腹刚一接触,整座大殿的符文突然亮起,像是触发了某个禁制。
轰!
冰冷的白光从脚下腾起,一瞬将沈砚笼罩。
不是攻击,也不是封印,而是一种极古老、极原始的“筛选”。
光线灼烧皮肤,甚至灼穿了他的神识,让他感到自己的心念被逐层剥开,像是在审查他是否有资格“看见”接下来的一切。
沈砚撑住意志,咬牙稳住心神。
“既然来到这里,我就不可能后退。”
光芒终于停止。
那团意志在审查结束后似乎松了一口气,碎片间溢出的波动骤然变得清晰,一股压抑至极的古老信息如洪水般灌入沈砚脑中。
沈砚脚步踉跄,扶着残柱才稳住。
影像浮现。
他看见了一座庞大的古文明之城,层叠在山脉与云海之上。那不是祭渊,也不是任何已知遗迹,而是一座被时代抹去、从未出现在任何史籍中的城市。
城外,大量异兽尸骸横陈,像经历了某种灭世之灾。
城内,一座巨型石碑被立于中央,其上刻着密密麻麻却几乎完全被磨灭的古文。
影像闪烁,意志急促颤动,像是被逼迫中断。
沈砚握紧拳,强行稳住。
“那是谁毁灭了你们?”
碎片的震动明显加剧,下一瞬,一道破碎的嘶鸣跳跃到他意识深处:
——“非……外敌……是……我们自己……”
这句话像雷一样在殿内炸开。
沈砚心头一紧。
然而还没等他消化,意志猛地裂开,大殿深处传来第二道力量——冰冷、漠然、近乎机械。
像是某种“监控者”被触发。
空气骤寒,仿佛整个空间都被抽空。
沈砚眼中光芒一凝。
不远处的黑暗中,一道由无数符文重叠形成的虚影缓缓浮起。
没有面孔,没有情绪,但却带着一种令所有文明都必须臣服的压迫。
它开口,声音却像是由万千碎裂的卷轴拼凑:
“探查禁域历史者——须被抹除。”
沈砚眉眼沉冷,抽出断刃,脊背再次绷紧。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何那段古文明会被彻底消失。
因为有某种力量,不允许它们留下任何真相。
“你们想把我也抹掉?”沈砚声音低沉。
虚影没有回应,只是抬手,殿内所有符文骤亮,空间开始塌缩。
沈砚深吸一口气。
“可惜,我从来不是按你们期待方式活着的人。”
他脚步踏地。
灵息爆发。
——决战,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