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破碎的那一刻,世界像被巨手撕裂,阶梯、黑暗、监控者的符文雨,全都在轰鸣中瓦解,化作无数失序的数据流四散奔逃。
沈砚站在坠落的碎片之间,像从一场被强行拖入的审判中挣脱出来。
耳边残留着监控者最后的嘶裂声:
——“不可……分类……”
——“不可……抹除……”
——“无法……记录……”
声音破碎得像被猛烈干扰。
沈砚微微眯眼。
他知道,这不是胜利,而是他触碰到了监控者体系所无法承受的“第三种状态”。
既不是正常存在。
也不是异常存在。
而是——不可记录。
这通常只会发生在某些“被强行抹去,但仍然存在”的个体上。
沈砚心中隐隐浮现一个猜测。
但他还未深想,坠落的虚空猛然震动,像是被某种力量重新缝合。无数碎片聚拢、重塑,最终化作一个新的世界。
不是阶梯。
也不是大殿。
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海面。
海面无波,像一张被时间冻结的纸。
沈砚降落在海面上,脚底传来冰凉的触感,却没有湿意。海水被规则锁死,不流动、不反射、不发声。
“这是……监控者的第三阶段?”
沈砚轻声自语。
就在这时,海面上,远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
那光不是来自海,而像是从“海下”某个更深的层级透上来。
下一瞬,海面被微光照亮,一副巨大的影子缓缓浮现。
那是一只眼。
一只竖瞳,巨大到占据半片海面轮廓的“第三目”。
它不真实,不具实体,像是海面映照出的上层世界残影。
但当那只眼睁开时,整片灰海瞬间沸腾。
沈砚心头一震。
这不是监控者。
更像是——
监控者背后的“更高权限”正在注意他。
竖瞳没有颜色,没有情绪,但它一睁开,沈砚立刻感到一股极度熟悉的压迫。
熟悉的不是它的气息,而是——
同类的规则波动。
沈砚缓缓抬起手。
他指尖的祭渊暗纹,在这一刻微微跳动。
竖瞳的巨大影子随之微震,海面泛起扭曲涟漪,像被触怒,也像被唤醒。
沈砚第一次真正意识到:
他身上的暗纹,并非祭渊之物。
至少,不完全是。
竖瞳缓缓收缩瞳孔,像是在“识别”他。
紧接着,虚空中响起一个极古老、极低沉的声音。
那声音不是监控者那种机械平板,而像是一个时代的意志在沉眠中发声:
“——此人……带有【残权】……”
残……权?
沈砚眉头一紧。
他从未听过这个词,但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力量,而是一种身份——某种被砍断、被剥离、却仍留下一丝痕迹的权限。
竖瞳继续震动,声音再次响起:
“需确认……残权来源……”
海面猛然裂开。
一道由纯白线条构成的光桥从海底升起,直通竖瞳。
桥的尽头,是一个看不清形状的“审问之座”。
沈砚知道自己必须走上去。
因为竖瞳散发出的压迫不是攻击,而是一种“必须被回应的召唤”。
他迈出一步,踏上光桥。
脚落下的瞬间,整个海面像是被踏醒,涟漪倒卷而起,形成无数重叠的光痕,把他的身体包裹。
像是在扫描。
像在剥开他最深处的秘密。
沈砚闭上眼,任凭那股力量穿透自身。
他没有抗拒。
因为他感觉到,那只竖瞳……
它不是敌意,而是有一种诡异的熟悉。
像是一个被湮灭的世界正在从深渊中看着他。
光桥震动。
竖瞳的声音随之再度沉沉落下:
“——残权波动……与【古城之心】相似……”
“——与【被抹除的文明】之息一致……”
沈砚的心,第一次剧烈收缩。
古城之心……
被抹除的文明……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在大殿中意志碎片里看到的那座被彻底毁灭的古文明之城。
难道——
他身上的暗纹,与那座被抹除的文明……有关?
竖瞳继续震动,像是在确认最后一项:
“若残权来自被抹除的文明……
则其存在需被重新定义——”
海面光芒大盛。
沈砚感觉自己像被拖向某个巨大的问题。
竖瞳的声音陡然变冷:
“——是【幸存者】……
还是【变质者】?”
整片世界随之陷入死寂。
沈砚抬起眼。
第一次,他意识到这不是审判。
而是——
一场对历史真相的选择。
光桥尽头,那个模糊的“审问之座”在竖瞳的凝视下逐渐清晰。
不像王座,也不像祭坛,更像——
一张被时间磨平的石椅。
它没有威严,没有神性,甚至没有任何象征意义,但沈砚一看见它,就感到一阵莫名的压迫。
那不是来自椅子本身,而是来自他体内某段“被剥离的记忆”,正在与之产生微弱的共振。
光桥的尽头仿佛是某种边界。
沈砚踏到那里时,竖瞳骤然放大。
海面轰然炸开。
无数光线如触须般从海中涌出,卷向沈砚,将他整个灵识包裹,像是在彻底剖开他存在的每一寸结构。
竖瞳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古老,却带着不可违逆的权能:
“残权持有者——
需确认存在性质。”
海面下,升起两道光。
一道纯白,温和却无比尖锐,仿佛能直接判断出灵魂的本质。
另一道深黑,深邃如同被抹去的历史阴影,内里藏着无法名状的震动。
沈砚脚下的光桥开始分裂成三条。
白色的一条。
黑色的一条。
以及第三条——
灰色、朦胧,像是未被任何规则承认的路径。
竖瞳冷漠地宣布:
“白:幸存者。
黑:变质者。
灰:未定义者。”
“选择你的路径。”
沈砚没有动。
他知道,一旦踏错一步,不仅会被竖瞳裁决,连他自身隐藏最深的那段“丢失之史”也可能被彻底屏蔽,再也找不回。
这一刻,他脑海深处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画面。
废墟。
断塔。
无比高大的城影倒塌于火海中。
还有一个背影站在废墟深处,似乎正带着他离开某处。
然而画面在他刚要看清之时,被一股力量强行撕碎。
竖瞳的声音沉下来:
“观测到残缺记忆……无法读取……
若记忆来自被抹除文明,需继续分级确认——”
沈砚抬眼,声音低沉:
“你们想把我判成什么?”
竖瞳没有回答。
但三条道路突然亮得刺目。
像是催促,也像是在逼迫。
沈砚心中却冷笑:
“你让我选?
可笑。”
他抬起脚,向前迈出。
但不是踏上白,也不是踏上黑,更不是踏上灰色。
而是——
跨过了三条路的交汇点,踏向道路之外的空白。
竖瞳顿时剧烈震动。
海面掀起千丈巨浪般的光焰,无数符文失控地在天穹爆裂。
“——错误!
——非法路径!
不可选择!
不可承认!
不可存在!”
沈砚停下脚步,淡淡道:
“若你们的规则无法容纳某种存在……
那我就走一条你们不曾预料的路。”
光桥剧烈扭曲,竖瞳的瞳孔急速缩小,像是第一次产生“恐惧”般的收缩。
它发出低沉的咆哮:
“未定义者——
不可进入‘空白域’!”
——空白域?
沈砚心中微动。
他所踏出的那一步,竟通向一片漆黑无物的虚空,深得仿佛连监控体系都无法填充。
也就是……
监控者无法观测、无法记录的存在之域。
竖瞳强行发出指令:
“对未定义者……执行【强制校正】。”
海面瞬间沸腾,光焰化作冲天白柱,从四面八方压向沈砚。
像是要把他重新推回三条可控的道路中。
沈砚冷哼一声。
“你们的选择……我不接受。”
他抬起手。
指尖的暗纹忽然亮起一寸。
仅仅一寸,却像是来自不可触及深渊的一点火光。
那光一亮,竖瞳像被击中了核心,发出刺耳震鸣。
海面光焰瞬间崩塌。
竖瞳怒吼:
“——确认残权波动!
来自:被抹除文明……【核心层】……”
沈砚心头一震。
被抹除文明的——
核心层?!
竖瞳声音变了。
不是机械的冷漠,而是……真正的惶恐。
“残权持有者……
不应出现……
不应存在……
不应苏醒……”
光桥化为碎片。
竖瞳出现裂痕,像是一块承载过多真相的石碑正在破碎。
沈砚站在海面中央,稳稳不动。
“现在你该告诉我——
你们所谓的‘被抹除文明’,
到底是什么。”
竖瞳张开那道巨口般的瞳孔,声音破碎得近乎疯狂:
“——无法……泄露……
——有泄露风险……
将对全体系造成……致命级干扰……”
沈砚踏前一步,逼视那只巨目。
“你们抹除了他们?
还是抹除了整个历史?”
竖瞳彻底碎裂。
天空像被撕出一道巨洞,剧烈吸扯海面与光桥碎片。
在崩溃的瞬间,竖瞳只来得及吐出四个字:
“——主……体……回……来……”
轰——!!!
灰色海面全盘塌陷。
现实猛地反转。
沈砚的意识被卷入漩涡。
世界断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