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尘子跪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他抬起手,想擦去嘴角的血迹,手指刚碰到脸颊就滑了下来。那道被幽冥剑划开的伤口还在渗血,温热的液体顺着下巴滴落,在焦黑的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夜澜站在三步之外,没有动。他的剑尖依旧指着玄尘子的眉心,距离没变,姿势也没变。可整个战场的气氛变了。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连风都停了。远处那根断裂的石柱再没动静,裂口边缘的碎石也没有继续掉落。
“夜澜……”玄尘子又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我是被混沌迷惑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地面。不是因为不敢抬头,而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左脸上的黑纹彻底消失,露出原本的皮肤,干枯、发灰,像烧过的木头。那只曾经能操控北域气运的手,现在连握拳都做不到。
夜澜没说话。
玄尘子喘了口气,喉咙里发出沙沙的声音。“三百年前,我本想封印它。可它太强了,我只能吞下同门的力量……我以为只要活着,就能继续守下去。结果……”他顿了一下,嘴角抽了抽,“结果我成了它的一部分。”
他慢慢抬起头,眼神有些涣散,但还是努力聚焦在夜澜脸上。“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利用夜鸿煊,不该让赵无极掌权,不该……不该把你推下寒渊。”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抖了一下。
“可我当时别无选择!混沌已经渗透到识海,我要是不动手,整个北域都会塌陷!我只是……只是想留你一条命,等你能扛起这一切的时候……”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怕说不完就会被打断。“我一直暗中护着你,七岁前不让你接触任何灵脉功法,就是怕你提前觉醒引来混沌反噬。我甚至……甚至让幽冥殿的人推迟行动三年,就为了给你多一点时间成长。”
他说完这些,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肩膀塌了下去。但他还是死死盯着夜澜,眼里有光,那是最后的希望。
“你现在明白了,对吧?”他低声问,“我不是纯粹的恶人。我也曾想当守护者。我只是……走错了路。”
夜澜终于有了反应。
他眨了一下眼。
然后开口:“你说你护我?”
声音很平静,没有怒意,也没有嘲讽。
玄尘子点头:“我一直……”
“那你告诉我。”夜澜打断他,“为什么在我母亲死后,你还让她耳坠里的塔纹暴露在外?为什么你不毁掉轮回蛊的线索?如果你真想让我活,为什么不亲手教我功法,反而放任夜鸿煊把我当成废物打压?”
玄尘子张了嘴,却没说出话。
“你说你推迟幽冥殿三年。”夜澜继续说,“可他们在第八年就动手了。是你记错了时间,还是……你根本就没拦住他们?”
风忽然吹了一下。
夜澜的墨色长袍轻轻扬起,衣摆延伸出的阵图虚影缓缓旋转。这不是攻击,也不是威压,而是一种自然状态。就像呼吸一样,无需刻意维持。
“你做的每一件事。”夜澜说,“看起来像是保护,其实都在推动我走向深渊。你让我失去家人,让我被族人羞辱,让我在寒渊里熬过九年残魂不散。你说是为了磨砺我?可真正的磨砺,不需要以毁灭为代价。”
玄尘子的脸开始发白。
“你不是被混沌迷惑。”夜澜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是早就接受了它。你享受掌控一切的感觉,喜欢看别人在你布局中挣扎。你以为自己还能回头,其实早在你吞噬第一个同门时,你就不再是人了。”
玄尘子猛地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我还有人性!我能感觉到痛,能后悔,能求你放过我!这说明我还……”
“求我?”夜澜冷笑了一声。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笑。
“你杀我母亲时,有没有想过求她原谅?你操控夜鸿煊屠城时,有没有想过那些百姓也想活?你把轮回蛊种进我丹田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承受这种痛苦?”
他往前踏了一步。
地面没有裂开,也没有震动。可玄尘子感觉胸口像被压了一块巨石,呼吸变得困难。
“现在你倒学会求饶了。”夜澜说,“可惜晚了。”
玄尘子的身体晃了一下,终于支撑不住,双膝彻底陷进泥土里。他的手指抠着地,指甲翻了起来,血混着灰土糊了一手。
“我没有……完全堕落……”他喃喃道,“我还记得誓言……我还记得……”
“《玄灵守护者誓约》第一条是什么?”夜澜问。
玄尘子愣住。
“守护生灵,不得以私欲染指权柄。”夜澜替他答了,“第二条呢?不得吞噬同族精魄。第三条?宁死不降混沌。”
他盯着玄尘子的眼睛:“你哪一条做到了?”
玄尘子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夜澜收回视线,抬头看了眼天空。那道空间裂缝已经闭合大半,只剩下一丝细线还悬在空中。再过一会儿,也会消失。
这片天地正在自我修复。
而有些人,已经无法修复了。
“你刚才说,你是守护者。”夜澜重新看向他,“可真正的守护者,不会等到事情失控才想办法补救。他们会提前挡住灾祸,哪怕付出生命。”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母亲就是那样的人。”
玄尘子瞳孔颤了一下。
“她明知留下会死,还是选择引爆本源,只为给我争取逃出去的时间。她没求过谁,也没怪过谁。她只希望我能活着。”
夜澜握紧了手中的幽冥剑。
剑身微震,银蓝符文流转的速度加快了一瞬。
“而你。”他说,“你做了什么?你躲在幕后三百年,看着无数人死去,看着北域腐烂,看着我一步步爬上来,只为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你根本不在乎谁死谁活,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能不能解脱。”
玄尘子低下头,额头几乎贴到地面。
他不再说话。
也不再求饶。
刚才那一丝光亮,彻底熄灭了。
夜澜看着他,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他不是在看一个师父,也不是在看一个敌人。他是在看一段已经终结的历史。
风吹过来,卷起几片焦叶。
其中一片落在玄尘子肩上,他没有拂开。
另一片擦过夜澜的脸颊,被霜霆真元自动弹开,在半空化成灰烬。
“最后一招。”夜澜说,“不会再留手。”
玄尘子慢慢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笑。不是冷笑,也不是讥讽,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弧度。
“好。”他说,“来吧。”
夜澜抬起剑。
剑尖离眉心只剩一寸。
玄尘子闭上眼。
夜澜的手腕开始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