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带来的消息，像块冰疙瘩，砸进了刚有点暖意的屋子里。
黑旗军的大阵快成了。
苏芷站在听竹小苑的窗前，望着东方。
灰黄色的天幕下，什么也看不见，但她体内那刚刚平复的星骸之力。
却隐约传来一丝微弱的、令人不适的共鸣震颤，仿佛远处的天地能量正被某种霸道邪恶的力量强行扭曲、攫取。
那阵法规模恐怕超乎想象，目的也绝不简单。
“黑旗军到底想干嘛？”
裴九霄抱着胳膊，眉头拧成了疙瘩。
“挖了咱们的星骸矿不够，还要布这么大个阵？总不会是想把整个北莽山给炼了吧？”
“更糟。”
一直沉默的冷月突然开口，银瞳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光。
“我在外围观察时发现，他们驱赶了大量难民和俘虏进入阵法范围，但没见人出来。”
驱赶活人入阵？！
众人心中一寒。
“血祭。”
墨言靠在门框上，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守陵人对这类阴邪仪式本能的厌恶与警惕。
“他们在用生灵的血肉和魂魄，滋养或者激活那个阵法。如此规模，所图甚大，绝非仅仅为了占据北莽山。”
苏芷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窗棂上轻轻敲击着。
她想起玄冥离开时那怨毒的眼神，还有那句“真正的绝望”。
难道，这大阵就是玄冥口中的一部分？
“云公子，”
苏芷转过身，看向倚在床榻上、脸色依旧苍白的云逸。
“望北堡对黑旗军的举动，就坐视不理？”
云逸苦笑一声，牵扯到伤势，轻咳了两下。
“苏医师以为，望北堡铁板一块么？三大主事，各有心思。黑旗军势大，又盘踞在外，堡内不少人存着苟安之心，只要战火不烧到堡墙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忧虑。
“黑旗军背后，恐怕还有更深的影子。堡内某些人，未必干净。”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望北堡内部有分歧，甚至有内鬼可能与黑旗军暗通款曲。
“那你呢？”苏芷看着他。
“云公子引我前来，又告知这些，想必不是只想治病吧？”
云逸与苏芷对视，那双温和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不甘、忧虑、无奈，还有一丝深藏的决断。
“云某不才，在堡内也算有些耳目，家父生前亦有些故旧。”云逸缓缓道。
“我不信黑旗军会止步于北莽山。一旦他们大阵得逞，望北堡迟早是下一个目标。坐以待毙，不如寻一条生路，或者说，寻一份能够与之抗衡的希望。”
他的目光落在苏芷身上，意图不言而喻。
他看中的，是苏芷那身莫测的医术和力量，尤其是在见识了她能暂时压制住那恐怖的星石反噬之后。
“你想借我们的力，对抗黑旗军，甚至清理堡垒？”
苏芷一针见血。
“是合作。”
云逸纠正道，语气诚恳。
“苏医师需要消息，需要落脚点，需要了解更多关于这天地剧变的真相，甚至关于您手中那块石头，以及补天之事，云某或许也能提供一些线索。而我，需要能威慑内外、稳住局面的力量。我们各取所需。”
他话说得坦诚，也点明了苏芷一行的需求。
确实，他们需要情报，需要了解黑旗军和玄冥的动向，也需要为补天聚集更多的力量和资源。
望北堡，是一个不错的据点，前提是能掌控它，至少是部分掌控。
苏芷沉默了片刻，看向墨言、裴九霄他们。
裴九霄咧嘴。
“我看这小子还算顺眼，比之前那些鼻孔朝天的强。”
冷月淡淡道。
“此地可作暂栖之所，但需谨慎。”
墨言没说话，只是看着苏芷，微微颔首，表示由她决定。
玉衡子也低声道。
“芷儿，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此立足，确有必要，只是……”
“只是需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芷接过了话头。
她看向云逸。
“云公子，合作可以。但我有几个条件。”
“苏医师请讲。”
“第一，我需要关于黑旗军大阵、北地各处幸存势力、以及任何可能与‘补天’、‘星骸’、‘仙医法器’相关的一切情报，你需尽力提供。”
“分内之事。”
“第二，我们的人，行动自由，不受堡内任何人节制。必要时，需调用堡内部分资源。”
“可以。我会尽力斡旋，提供方便。”
“第三，”苏芷的目光锐利起来。
“若我发现堡内有人与黑旗军或玄冥勾结，危害大局，我的人会出手清理，届时，你需站在我们这边。”
云逸脸色微变，这条件意味着他必须彻底站队，甚至可能要与堡内其他势力撕破脸。
但他只犹豫了一瞬，便重重点头。
“若真如此，云某义不容辞。苟安偷生，非我所愿。”
“好。”苏芷点头。
“那么，合作成立。”
简单的结盟，在这危机四伏的望北堡内悄然达成。
双方都清楚，这只是基于当前利益和威胁的暂时联合，信任的基础脆弱不堪。
接下来的几天，苏芷几人便在听竹小苑暂时住了下来。
云逸提供了相对舒适安全的住所和必要的物资，也开始陆陆续续送来一些情报卷宗。
苏芷白天继续在外堡边缘义诊，积累愿力，巩固修为，同时暗中观察堡内外动向。
晚上则与同伴一起研究情报，分析局势。
从情报和云逸提供的线索看，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黑旗军在东面构筑的大阵，名为“九幽噬灵阵”，是一种极其古老邪恶的阵法，据说是玄冥从某个幽冥遗迹中挖掘出来的。
此阵以生灵血祭为引，能大规模抽取地脉灵气和生灵魂魄，转化为精纯的幽冥死气。
一旦完全发动，足以将方圆数百里化为死地，并可能作为某种庞大仪式的能量源泉！
更令人不安的是，有零星消息称，不仅北莽山，在其他几处也曾爆发过魔气或出现异常能量波动的地方，似乎也有类似的黑旗军活动迹象。
难道玄冥在同时布置多个这样的阵法？
他想干什么？
而关于补天，情报则少得可怜。
只在一些最古老的、语焉不详的传说中，提及需要“星穹之锚”、“众生之愿”和“净世之火”。
星骸或许对应“星穹之锚”，但后两者，依旧迷雾重重。
苏芷也抽空研究了一下那块铁灰色的“死寂星石”。
她用各种方法试探，甚至尝试注入一丝星骸之力，但那石头除了微微发热，共鸣稍强外，依旧死气沉沉，毫无变化。
倒是那本《云纹星录》，里面记载的一些星辰观测和地脉感应之法，给了她一些启发，让她对自身星脉的掌控更加精细。
这一晚，苏芷正在房中尝试将一缕星辉之力，按照《云纹星录》中某种调和地气的法门运转，忽然，她感觉到胸口那枚翡翠叶子，灵木之心所化，传来一阵急促的示警般的脉动！
紧接着，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熟悉阴寒气息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自望北堡内城某个方向，一闪而逝！
那气息与云逸体内那缕反噬星力同源，却更加活跃，更加邪恶！
是那块“死寂星石”的其他部分？
还是修炼了类似邪法的人？
苏芷猛地睁开眼睛，星空色的眼眸望向波动传来的方向——
那是望北堡核心区域，三大主事之一的，“铁掌”雷洪的府邸所在！
云逸说过，堡内有人不干净。
看来，老鼠已经忍不住，要露出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