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 年 1 月 13 日,急救掩体的油灯芯结着半指厚的冰壳,昏黄的光透过冰雾,把孙二牛缠满绷带的左肩照得格外刺眼。秦小凤跪坐在他身边,正用雪水一点点化开草药汁 —— 蒲公英和当归混着少量烈酒,是能找到的最好的止血药,棉签刚碰到伤口边缘的冻痂,孙二牛就疼得浑身一僵,却还是强行咧开嘴,露出两排冻得发白的牙:“秦护士,俺没事,你看,俺这胳膊还能抬呢!”
他试着动了动左肩,绷带瞬间被扯紧,渗血的痕迹在白色棉布上晕开,像一朵暗红的花。王卫国蹲在旁边,手里攥着一块刚焐热的土豆,赶紧递过去:“别乱动!医生说你得养着,运输队的事有俺和大勇呢。” 空冥感知里,他 “看到” 孙二牛的伤口还在渗血,肌肉因冻伤出现轻微坏死,秦小凤刚才偷偷抹眼泪的动作,他也看得一清二楚,只是没点破 —— 他怕戳穿这孩子强装的坚强。
孙二牛接过土豆,却没吃,而是揣进怀里,又从棉服内侧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 是 “三人小组” 的战术表,上面用炭笔写着 “二牛:伪装 \/ 补给,卫国:狙击 \/ 预判,大勇:掩护 \/ 测距”,边缘被他反复摩挲,已经起了毛边:“俺得去,昨天俺跟运输队的老李说好了,帮他看着侧翼的冷枪。再说,你们俩没俺的伪装网,狙击位容易暴露。” 他说着,就要挣扎着站起来,右腿的旧伤还没好,刚一使劲就踉跄了一下,被王卫国赶紧扶住。
“听话,你在这儿等着!” 王卫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却藏着一丝后怕 —— 昨天孙二牛替他挡子弹的画面还在眼前,他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意外,“俺让陈小虎帮着弄伪装,他跟你学了三天,早就会了。你要是不放心,俺把你的松枝带去,按你教的方法编网,保证跟你编的一样好。”
李大勇也跟着劝,手里的轻机枪还裹着孙二牛缝的棉布:“二牛,你就安心养伤!俺和卫国肯定能护住运输队,等回来给你带红糖,秦护士说红糖能补血。”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半截冻硬的玉米饼,“这是俺省的,你先垫垫肚子,别饿着。”
孙二牛看着两人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秦小凤手里的草药包,终于点了点头,却还是把战术表塞进王卫国手里:“那你们一定按表来,别逞能。风速超过五米就别开枪,等风小了再打;大勇你测距时别太探头,美军的冷枪准着呢。” 他絮絮叨叨地叮嘱,像个放心不下弟弟的哥哥,直到王卫国和李大勇走出掩体,还在喊:“记得补伪装网的破洞!”
王卫国回头望了一眼,孙二牛正趴在掩体口,用没受伤的右手指着狙击位的方向,棉帽檐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却依旧睁着明亮的眼睛。空冥感知里,他 “看到” 这孩子从怀里掏出那半块土豆,小心地放在嘴边哈气,却没舍得咬 —— 是想等他们回来一起吃。
运输队在上午十点准时出发,三辆马车装着棉衣和青霉素,赶车的老李手里握着步枪,时不时往志愿军的方向望。王卫国趴在狙击位里,身上裹着按孙二牛方法编的伪装网,松枝与雪壳完美融合;李大勇蹲在观察点,测距仪木杆上缠着孙二牛留的棉布,避免冻手。空冥感知里,一切都很平静 —— 美军的迫击炮阵地没动静,冷枪点也没人影,仿佛昨天的战斗从未发生。
“奇怪,美军咋没动静?” 李大勇的声音带着疑惑,他扫了一圈美军阵地,除了偶尔闪过的探照灯,连个人影都没有。王卫国也觉得不对劲,空冥感知刻意往美军纵深延伸,却只 “看到” 几顶帐篷,里面似乎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急救掩体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 是孙二牛的步枪声!王卫国心里一紧,空冥感知瞬间调转方向,眼前的画面让他浑身冰凉:五名美军士兵绕到了掩体后侧,正举着刺刀往里面冲,孙二牛趴在掩体口,用没受伤的右手举着步枪,已经打倒了一个,却被另外四名美军围了起来!
“大勇,回援!” 王卫国嘶吼着,抓起步枪就往掩体跑,李大勇也跟着冲,轻机枪的子弹往美军方向扫,却因为距离太远,没能击中。空冥感知里,他 “看到” 孙二牛的左肩伤口裂开,血顺着绷带往下淌,却依旧用身体挡住掩体门 —— 里面还躺着三个受伤的新兵,是昨天战斗中冻伤的,根本没力气反抗。
“别过来!” 孙二牛的喊声穿透风雪,他举起步枪,又打倒一个美军,却被身后的敌人用刺刀刺中了右腿 —— 正是之前没好的旧伤,他踉跄着倒下,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颗手榴弹,拉开了引线。
“二牛!别!” 王卫国疯了一样往前冲,空冥感知里,他 “看到” 孙二牛回头望了一眼狙击位的方向,眼里满是不舍,却还是把手榴弹往美军中间扔去。
“轰隆!”
爆炸声掀起的雪雾高达十几米,冻土块像冰雹一样砸下来,王卫国被气浪掀倒在地,爬起来时,嘴角已经渗出血。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掩体前,雪地里一片狼藉 —— 四名美军倒在血泊中,孙二牛趴在掩体门口,身上压着几块冻土,没受伤的右手还保持着扔手榴弹的姿势,手里攥着半截松枝,是昨天修补伪装网剩下的。
“二牛!” 王卫国跪下来,颤抖着把冻土块从孙二牛身上挪开,他的棉服已经被血浸透,左肩的绷带碎成了布条,右腿的伤口还在渗血,却依旧睁着眼睛,望着运输队的方向。王卫国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心跳已经停止,只有怀里的那半块土豆,还带着一丝微弱的体温。
李大勇也跑了过来,看到这一幕,手里的轻机枪 “哐当” 掉在雪地里,他蹲下来,想把孙二牛扶起来,却发现这孩子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凉,眼泪瞬间掉下来,砸在雪地里,凝成冰珠:“二牛,俺们回来了,红糖给你带回来了,你咋不说话啊?”
秦小凤抱着药箱跑过来,看到孙二牛的样子,手里的药瓶 “啪” 地摔在地上,药液在雪地里很快冻成冰。她蹲下来,颤抖着摸了摸孙二牛的颈动脉,又试了试鼻息,眼泪终于忍不住:“他…… 他牺牲了…… 是为了保护里面的新兵……”
掩体里的三个新兵爬了出来,跪在雪地里,对着孙二牛的遗体磕头,其中最小的陈小虎哭着说:“是班长救了俺们…… 美军冲进来时,班长说‘你们躲好,俺来挡’,他还把最后一颗手榴弹留给了自己……”
王卫国把孙二牛抱在怀里,这孩子的身体很轻,却像有千斤重。他从孙二牛的怀里掏出那半块土豆,已经冻硬了,上面还留着他哈气的痕迹;又从他的棉服内侧掏出那张战术表,上面的字迹被血浸透,却依旧清晰。空冥感知里,无数回忆像潮水一样涌来:
是在长津湖的雪地里,孙二牛教他编伪装网,说 “赵老栓教俺的,这样美军看不见”;是在坑道里,这孩子把最大的冻土豆塞给他,说 “俺年轻,扛饿”;是在演练时,他腿伤复发,却还是坚持补伪装网,说 “不能让卫国哥暴露”;是昨天挡子弹时,他笑着说 “土豆别浪费”……
这些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可现在,那个总爱咧嘴笑的班长,那个总把战友放在第一位的孙二牛,再也不会说话了。王卫国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落在孙二牛的棉服上,瞬间冻成冰,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紧紧抱着这孩子的遗体,一遍遍地说:“二牛,俺对不起你,俺没保护好你,俺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掩体……”
李大勇擦干眼泪,捡起地上的轻机枪,声音带着坚定:“卫国,俺们不能哭,二牛是英雄,他肯定不想看到俺们这样。俺们得把他埋好,然后去完成他的心愿,护住运输队,杀更多美军,为他报仇!”
秦小凤也擦干眼泪,从药箱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棉布,轻轻擦着孙二牛脸上的雪和血:“俺们把他埋在松树林里,那里能看到运输队的方向,他最喜欢松枝了,说松枝能保护战友。”
三人在松树林里挖了一个浅坑,用孙二牛编的伪装网裹住他的遗体,再覆上一层新鲜的松枝 —— 这是他最喜欢的伪装材料,现在成了他最后的 “盔甲”。王卫国把那半块土豆和战术表放在坑里,又从怀里掏出养父的《玄真子兵要》残页,放在旁边:“二牛,这是俺养父的兵书,你带着,下辈子还做俺们的班长,俺们还当‘三人小组’。”
运输队的老李赶了过来,看到孙二牛的墓,对着松枝鞠了一躬:“俺们会记住他的,这些棉衣,会送到每一个战士手里,不辜负他的牺牲。”
王卫国和李大勇回到狙击位,身上的伪装网沾着雪和松枝,却再也没人会叮嘱他们 “补破洞”。空冥感知里,美军的迫击炮阵地终于有了动静,三名士兵正调试炮管,瞄准运输队。王卫国举起步枪,准星锁定炮手的胸口,空冥状态下的测算比任何时候都精准 —— 风速每秒三米,距离四百米,瞄准点左上十二厘米。
“砰!”
子弹精准击中炮手,李大勇的轻机枪也跟着响,子弹像雨点一样落在美军阵地。王卫国看着运输队安全远去,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 —— 那个盼着一起吃土豆、一起回北平的班长,再也看不到了。
傍晚,王卫国和李大勇坐在孙二牛的墓旁,手里拿着那半截玉米饼,一人掰了一点,慢慢嚼着。雪粒落在松枝上,发出 “簌簌” 的声响,像孙二牛在絮絮叨叨地叮嘱。王卫国从怀里掏出笔记本,在新的一页写下:“1.13,孙二牛牺牲,为护新兵,以身殉国。三人小组,永记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