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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最后一抹残阳如血般浸染着京师内城的飞檐翘角,渐渐被涌来的灰暗吞噬。胡同深处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京城特有的尘土气息,仿佛百年的秘密都在这阴湿中发酵。

肃顺身着深紫色朝服,步履沉稳地走在前面,补子上绣着的仙鹤在昏暗中隐约可见。

身后跟着风尘仆仆从武昌前线日夜兼程赶回京城的曾国荃,他的戎装上还带着南方的征尘,他右手始终不离腰间佩刀,仿佛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危险。

“中堂大人,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曾国荃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在狭窄的巷道里显得格外突兀,惊起了墙头一只夜栖的乌鸦。

肃顺头也不回,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噤声。”

他的声音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随着他们越走越深,胡同两侧的墙壁越来越高,光线也越来越暗,仿佛正一步步走入京城不为人知的腹地。

曾国荃心中疑窦丛生。他此番秘密进京,是为向朝廷禀报前线危急——太平军新式火器威力惊人,湘军损失惨重,急需援军与饷银。他原以为肃顺会带他前往军机处或是王府议事,却不料被引至这迷宫般的胡同深处。

两人又穿过几条愈发逼仄的胡同,青石板路渐渐变成了泥土小径,两侧院墙的漆皮剥落得更加严重,露出里面腐朽的木质。最终在一扇漆皮斑驳的黑漆木门前停下。门前没有任何标识,唯有两侧斑驳的灰墙高耸,投下沉重的阴影,将巷弄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那门扉之古老,仿佛自大明年间便已立于此地,见证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肃顺上前,三长两短地叩响了门环。片刻,木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暗处审视。那目光冰冷如刀,让久经沙场的曾国荃也不禁心中一凛。

见到是肃顺,门后才现出一个身着灰衣的汉子,默不作声地将门完全打开。那汉子身形瘦削,面色苍白得不像活人,动作却如灵猫般敏捷。

曾国荃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佩刀。他注意到那灰衣人的右手始终藏在袖中,袖口处隐约可见不自然的凸起。

门内别有洞天。与外表的破败截然不同,庭院深邃,回廊曲折,虽无奢华装饰,却处处透着一股子阴森森的整洁。青石板铺就的院落一尘不染,廊柱上的漆色虽已暗淡,却无一丝破损。偶有身着灰色劲装的人影如鬼魅般在廊柱间闪过,他们的脚步轻得可怕,眼神冷得像冰,仿佛是从阴间来的使者。

在院落中央的堂屋里,一个精致的玻璃罩格外醒目。罩内陈列着一件奇特的物件:一个圆形的皮革囊,边缘缀着一圈细密的铜铃,囊口处隐约可见锋利的刃口。那器物造型古怪,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中堂大人,这是……”

曾国荃压低声音问道,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他隐约猜到了那是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肃顺脚步未停:

“国荃,你可知我大清开国之初,除明面上的八旗劲旅、绿营官兵外,尚有专司缉捕奸宄、探听虚实的隐秘力量?”

曾国荃心头猛地一跳,一个几乎已被视为传说消失在历史尘埃中的名字浮上心头。他失声低呼:

“难道……是血滴子?!可……可那不是前朝雍正爷时的旧事了吗?听闻乾隆爷即位后,便已将其……”

他死死盯着那玻璃罩中的物事,果然就是传说中的血滴子!那曾在民间故事中听闻的恐怖武器,竟真实存在于世!

“被乾隆爷赐死?裁撤了?”

肃顺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国之利器,岂能轻易弃之?不过是化明为暗,转入地下,换了个名目,由历代皇上亲掌罢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曾国荃一眼:

“如今皇上龙体欠安,忧心国事,特命粘杆处全力应对发匪。尤其是那杨秀清及其麾下诡异火器之来源,必须查明!必要时,可动用一切手段,清除祸首!”

说话间,两人已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间灯火昏黄的密室。室内已有数人在等候,皆作寻常百姓打扮,但眼神精亮,气息沉稳,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都是内家功夫高手。为首一人,面色蜡黄,看似病弱,但一双眸子开阖之间,精光四射,仿佛能直透人心。

“这位是粘杆处在京畿的副总管,你称他黄三爷即可。”

肃顺介绍道。

黄三爷对肃顺微微躬身,随即目光如刀锋般刮过曾国荃的皮肤,让久经沙场的曾国荃也感到一阵寒意。那目光中没有任何情感,只有冰冷的评估与审视。

“曾大人对那暗器感兴趣?”

黄三爷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这东西真能百步外取人首级?”

曾国荃忍不住追问。他难以相信那古怪的皮囊能有如此威力。

“哈哈哈!”

黄三爷突然发出一串干涩的笑声,那笑声中毫无欢愉,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漠,

“这东西能不能取人首级,我不知道!我们早就换成它了!”

说完他双手一伸,袖中滑出两把锃亮的英国产左轮手枪!那精钢打造的枪身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黑洞洞的枪口仿佛死神的眼睛。

“洋人的火器,比老祖宗的玩意儿利索多了。”

黄三爷熟练地转动着弹巢,发出咔嗒的轻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密室中格外清晰。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阴冷:

“前线战事吃紧,长毛火器犀利,皇上圣心焦灼。据我等探查,发匪之火器,绝非寻常仿制所能得,其来源诡秘,或与海外妖人乃至……某些隐世不出的前明余孽秘术有关。”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

“皇上密旨,粘杆处已精选死士,不日将南下金陵,行斩首之计。然金陵守备森严,杨秀清自身亦恐有妖法护体。现需要你湘军放弃围攻武昌,调防黄河一线不惜代价袭扰发匪,吸引发匪注意力,掩护我方行动。”

曾国荃听着这计划,看着黄三爷那非人的冷静眼神,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顶门。他原本是来求援,希望朝廷能调拨援军、粮饷,甚至请洋人助战,万没想到,朝廷最后的指望,竟然是寄托在这等阴诡隐秘的力量身上!

但他不敢反驳。肃顺在一旁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许甚至主导了这一切。

“下官……遵旨。”

曾国荃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他意识到,自己与湘军将士们已成了这盘暗棋中的一枚棋子,而棋手的面目,却隐藏在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

离开那处阴森院落,重返阳光之下,曾国荃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扇重新紧闭的黑漆木门,仿佛看到无数冤魂厉鬼在其中哀嚎。

巷弄深处的阴影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这个渐渐远去的身影。

走在回程的路上,曾国荃不禁想起那些关于血滴子的民间传说。据说雍正年间,这种恐怖武器曾在夜色中无声无息地取走无数人的首级,被害者往往在人群中突然倒下,头颅却不翼而飞。

更有传言说,血滴子并非单纯的机械装置,而是融合了西南苗疆的蛊术与西域邪法,能在百步之内自动索敌,不死不休。他原本以为这只是无稽之谈,如今却亲眼见到了实物。

肃顺在一旁默默走着,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国荃,今日所见所闻,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不可为第三人所知。”

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即便是令兄国藩,亦不可透露半分。”

曾国荃沉重地点了点头:

“下官明白。”

“皇上虽对湘军寄予厚望,”

肃顺继续说道,目光直视前方,

“然朝中非议不断,言你湘军坐大,恐成唐时藩镇。此次血滴子的行动,若成,则发匪可平;若败……”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言之语比明说更加令人心悸。

曾国荃感到背脊一阵发凉。他明白肃顺的言外之意——若行动失败,朝廷很可能会将责任推给湘军,甚至借此机会削弱曾国藩的势力。

当二人终于走出胡同,重返喧闹的街市时,曾国荃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贩夫走卒的吆喝声、往来车马的嘈杂声,甚至空气中飘荡的小吃香气,都显得如此陌生。他回头望去,那条通往粘杆处秘密据点的胡同,在繁华的街景中几乎难以辨认,仿佛它从来就不存在一般。

“三日后,会有人与你联络,”

肃顺在分别时低声道。

曾国荃躬身领命,看着肃顺的轿子远去,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