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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武昌城下,湘军大营。

曾国荃风尘仆仆地从京师赶回,甚至来不及洗去一路的征尘,便立刻击鼓升帐,召集麾下各营统领。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与离开时那种虽焦急却仍带有一丝希望的神情判若两人。

帐内,湘军将领们屏息凝神,看着主座上那位面色铁青的九帅曾国荃。他们原本期待着来自京城的援军或至少是振奋人心的旨意,但此刻,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传令!”

曾国荃打破了帐内的死寂,

“各营即刻起,停止对武昌的一切攻势!拆除营垒,拔营!”

命令一出,帐内一片哗然。

“九帅!这是何意?”

“我等围城数月,伤亡无数,眼看城中守军已显疲态,为何突然撤围?”

“是啊,九帅!此时撤围,前功尽弃啊!”

将领们纷纷出声,脸上写满了不解与不甘。他们在此地流了太多血,眼看破城在望,岂能轻易放弃?

“住口!”

曾国荃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眼中布满了血丝,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众将,

“军令如山!谁敢质疑?!”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中翻腾的复杂情绪,沉声道:

“武昌孤城,已成死地,纵能攻克,于我大局何益?如今发匪主力尽数北窜,京畿震动,皇上忧心如焚!我湘军身为国之干城,岂能坐视?”

他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蜿蜒的黄河沿线:

“我军新任务,是即刻北上,移师黄河一线!以精锐马队,配合部分水师,沿河机动,多设旌旗,广布疑阵,频繁出击,袭扰发匪后方粮道,牵制其北进兵力!务必让杨秀清首尾不能相顾,为我……为朝廷其他方面的部署,争取时间!”

他终究没有说出“粘杆处”和那个阴险的斩首计划。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将领们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深深的疑虑。放弃即将到手的武昌,转而去黄河沿线进行看似徒劳的袭扰?这完全不符合湘军稳扎稳打的作战风格,更像是一场政治作秀,或者说……是去当吸引火力的靶子。

“九帅,”

一位老成持重的统领忍不住开口,

“黄河沿线地域广阔,我军兵力分散,若发匪以一部精锐回头反击,恐有被各个击破之险。且长途奔袭,粮草转运艰难……”

“不必多言!”

曾国荃粗暴地打断,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粮草之事,我自会与后方筹措!各部只需依令行事!畏敌不前者,扰我军心者,立斩不赦!”

他看着帐中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领,心中何尝不痛?但他更清楚,来自紫禁城的命令,比战场上明刀明枪的敌人更加可怕。湘军的命运,乃至他兄弟曾国藩的身家前程,此刻都系于这看似荒谬的调动之上。

“即刻执行!”

最终,在曾国荃的强令下,湘军开始极不情愿地带着困惑与怨气,开始行动。

数日之内,围困武昌长达数月之久的湘军以及川陕军队,如同退潮般开始撤离。他们拆毁了营寨,焚烧了无法带走的辎重,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座依旧沉默而坚固的武昌城。

城头上,太平军守将看着城外湘军的异常动向,心中惊疑不定,一面加强戒备,一面立刻通过无线电,将这一重大变故火速禀报林阳。

与此同时,湘军主力开始分批北上,向着黄河沿线运动。他们按照曾国荃的命令,分成数股,沿着黄河两岸广布旌旗,白日里烟尘滚滚,入夜则灯火通明,制造出大军云集的假象。精锐的马队不断出击,试图寻找太平军运输队的破绽,进行骚扰和破坏。

然而,这种袭扰的效果微乎其微。

太平军的后勤补给线,并非依赖传统的、容易被骑兵截断的陆路辎重队。大量物资通过效率更高的内河,由装备了机枪和小口径舰炮的武装运输船护航,以及部分秘密建立守卫森严的兵站进行中转。湘军骑兵往往还没靠近,就被警戒部队强大的火力驱逐或歼灭。

偶尔有小股湘军侥幸突破外围警戒,袭击了某个看似薄弱的节点,但很快就会发现,他们面对的是装备着56式半自动步枪,依托简易工事进行顽强抵抗的太平军守备部队,以及闻讯赶来搭载着步兵的63式装甲车。袭扰行动往往以湘军损兵折将而告终。

湘军将领们的怨气与日俱增。他们感觉自己像是一群被驱赶的羔羊,在广阔的黄河岸边徒劳地奔跑,除了消耗本已捉襟见肘的兵力、马匹和粮饷外,看不到任何战略意义。而原本唾手可得的武昌战功,也化为了泡影。

消息传回北京,肃顺等人对湘军的“忠勇”和“成效”大加褒奖,催促他们继续加大袭扰力度。但在湘军内部,一种被出卖、被利用的悲愤情绪正在悄然蔓延。

曾国荃承受着巨大的内外压力。他一方面要压制军中的不满情绪,强令各部执行这看似愚蠢的任务;另一方面,还要焦灼地等待着南方那个秘密行动的讯息。他知道,湘军此刻在黄河沿岸的每一次流血,都是在为粘杆处那把隐藏在阴影中的左轮手枪创造机会。

林阳接到武昌解围和湘军异动的报告后,只是冷冷一笑。

“卖麻花!围魏救赵不成,又想来个声东击西?想吸引我分兵回援?”

他对着地图上黄河沿线那些被标记出的湘军活动区域,不屑地撇了撇嘴。

“传令各军,不必理会黄河沿岸的跳梁小丑!按原计划,加速向保定、天津推进!告诉守备部队,加强警戒,遇到骚扰,坚决打击,不必留情!”

“至于武昌,守军立下大功,通令嘉奖!让他们抓紧时间休整补充,加固城防。湘军既然退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有能力威胁武昌。”

在林阳看来,湘军在黄河沿线的举动,不过是清廷黔驴技穷之下的垂死挣扎,是毫无意义的噪音。他真正的目标,始终是北方那座象征着旧时代权力的核心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