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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五年的冬天,挟着凛冽的北风与海上的怒涛,让帝国四方紧绷的弦,几乎要同时崩断。

夷洲,山林与海岸的交界地带。

严助的挤压策略如同缓慢收紧的绞索,让黑岩部感到了切实的疼痛。外围据点的丧失,猎场渔区的被夺,使得“鹰喙崖”的物资供应开始吃紧,归附人口也在不断流失。然而,困兽犹斗,何况是盘踞夷洲多年、本就以凶悍着称的黑岩部。

鹰骨开始改变策略,不再固守据点,而是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化整为零,组织精锐小队,反过来伏击汉军和合作部落的巡逻队、运输队。他们神出鬼没,下手狠辣,一击即走,不求全歼,只求杀伤和破坏。同时,他们加强了对那些尚在观望或暗中与汉军有联系的部落的恐吓与报复,手段极其残忍,试图以此震慑人心。

一时间,夷洲的密林与海岸成了血腥的狩猎场。汉军虽装备精良,但面对这种分散的、本土化的游击袭扰,也颇感棘手,伤亡开始增加。合作部落中也出现了恐慌情绪,一些头领开始动摇,担心汉军无法长期坚持,自己会遭到黑岩部更残酷的清算。

严助面临严峻考验。他必须尽快打出决定性的战果,稳定人心,否则前期努力可能付诸东流。他一方面增派兵力护送关键补给线,加强营地防御;另一方面,加紧了针对“鹰喙崖”核心防御的情报收集,并开始秘密策划一次大胆的、针对“鹰喙崖”粮仓或水源的远程突袭。然而,行动需要更精确的地图和更可靠的内应,这需要时间。

北疆,一支庞大的粮草运输队正在蜿蜒北上的官道上行进。

这支队伍由卫青奉命护卫。自从上次争议后,他被调离主力,更多负责后方勤务。虽有不甘,但卫青依旧尽职尽责。他亲自勘察路线,布置警戒,将队伍组织得井然有序。

这一日,队伍行至一处名叫“狼嚎涧”的险要峡谷。两侧山崖陡峭,仅有一条狭窄通道。卫青本能地感到不安,他派出数批斥候攀上两侧山崖侦查,同时命令车队放缓速度,拉开间距。

斥候回报,山崖上发现了新鲜的、被刻意掩盖的马蹄印和人类活动痕迹,数量不少。卫青心中一凛,立刻下令前队停止前进,后队戒备,并亲自率领一队精锐斥候,试图从侧翼迂回上去查看。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就在卫青带人刚刚离开主道不久,峡谷两侧山崖上突然冒出无数匈奴骑兵的身影,箭如雨下,滚木礌石轰然砸落!目标正是峡谷中段最拥挤的粮车队伍!

“有埋伏!”汉军后卫将领惊怒交加,指挥士卒结阵抵抗,但地形不利,伤亡惨重,数辆粮车被焚毁。

卫青听到后方杀声,目眦欲裂,立刻率部掉头,从侧面向山崖上的匈奴伏兵发起冲锋,试图为谷中队伍打开缺口。匈奴伏兵似乎没料到汉军反应如此之快,且从侧翼杀来,阵脚微乱。

就在此时,峡谷另一端,李广亲率的主力骑兵呼啸而至!原来,李广接到线报,怀疑匈奴可能偷袭这条重要粮道,但具体地点不明,他分兵数路巡防,自己率主力在附近游弋,闻讯立刻赶来。

前后夹击之下,匈奴伏兵腹背受敌,丢下百余具尸体,仓惶逃窜。粮队损失了部分粮草和押运人员,但主力得以保全。

战后清点,卫青护卫不力,致使粮道遇袭,虽及时反击并配合主力击退敌军,但失职之责难逃。而李广救援及时,功过相抵。军法官依律议处,卫青被罚俸半年,戴罪留用。

消息传开,军中议论再起。有人认为卫青处置得当,避免了更大损失;更多人则认为,正因其分兵侦查,才给了匈奴可乘之机,若全军结阵固守,未必会遭此损失。李广虽未公开指责,但其在战报中“卫青部遇伏,臣率部往救”的措辞,已然表明了态度。

卫青默默接受了处罚,心中却如压巨石。他知道,自己被调离主力、护卫粮道,本就是被边缘化的信号。此次遇袭,无论过程如何,结果就是失职。他在军中的处境,变得更加微妙而艰难。

长安,御史台暗室。

张汤看着手中几份来自河内暗察御史的密报,眉头紧锁。调查确有进展,锁定了几个仓吏和当地一名颇有势力的粮商,他们通过虚报损耗、以次充好、盗卖库粮等手段,数年间贪墨军粮不下万石。然而,当调查试图向上追溯,指向那位朝中负责后勤督查的官员——太仓令时,却遇到了无形的阻力。

太仓令秩比千石,官阶不算太高,但其职位关键,且在朝中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暗察御史发现,河内涉案的粮商,其家族与太仓令的妻族有着拐弯抹角的姻亲关系,且双方有秘密的银钱往来。但证据链条尚不完整,直接证据不足。

更棘手的是,就在暗察御史试图接触一名关键证人(一名曾为粮商做账、后因分赃不均被排挤的账房先生)时,那名账房竟在自家宅中“意外”失火身亡,所有账册付之一炬。线索至此中断。

“杀人灭口,好快的动作。”张汤眼神冰冷。他意识到,此案背后牵扯的,恐怕不止一个太仓令。对方在朝中必有更高级别的保护伞,且反应如此迅速狠辣。他不得不更加谨慎,一方面继续秘密收集外围证据,另一方面,将案情进展写成密奏,直呈陛下。

与此同时,派往闽越调查走私案的暗察人员,遭遇了更直接的“意外”。两名扮作海货商人的御史,在试图接触一名曾为某大家族跑船、知晓内情的老水手时,所乘小船在近海突遇“风浪”倾覆,一人溺亡,一人侥幸生还,却对出事经过语焉不详,显然受到了极大惊吓。而那名老水手,自此不知所踪。

闽越地方势力对朝廷调查的抵触和反抗,已从暗中干扰升级到了近乎公开的暴力威胁。张汤愤怒却无奈,东南天高皇帝远,地方豪强与官府势力盘根错节,甚至可能与夷洲“海外怪人”及海盗都有勾连,调查难度极大。他也只能将情况密奏于上。

甘泉宫,刘彻案头堆满了坏消息。

北线战事胶着,卫青粮道遇袭受罚;夷洲严助陷入僵持,请求增援;河内贪腐案线索中断;闽越调查受阻,人员伤亡……每一条都让他怒火中烧,却又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他渴望掌控一切,却发现总有力量在暗中掣肘,总有意外在破坏他的计划。

“查!给朕一查到底!”刘彻将几份密奏狠狠拍在案上,“无论是河内还是闽越,无论涉及何人,凡有阻挠办案、杀人灭口者,以谋逆论处!令张汤,可持朕特旨,调动当地郡兵,必要时,先斩后奏!”他给出了极大的权限,也表明了不惜掀起腥风血雨的决心。

然而,圣旨易下,执行却难。地方势力的盘根错节,利益的深度捆绑,岂是一道圣旨就能轻易斩断?风暴已在酝酿,但首先承受压力的,必然是身处漩涡中心的办案人员和张汤本人。

椒房殿,气氛同样凝重。

吴媪带来了最新的消息:河内案关键证人被杀,闽越调查人员遇险。阿娇心中一沉。她低估了对手的反扑决心和凶残程度。同时,她也从馆陶公主处得知,陛下震怒,已赋予张汤先斩后奏之权,这意味着,朝堂即将迎来一场剧烈的震荡。

“那位新入宫的徐郎官(阿娇资助的寒门学子之一,通过郎官选拔),今日当值时,在少府属衙外的废井边,捡到了一枚沾有泥土的玉坠。”吴媪低声道,“他认得那玉坠的样式,与之前越医女身边一名心腹宫女所佩极为相似。而那口废井,正是那名助手‘失足’落井的地方。”

阿娇眼神一凛。越医女案虽已了结,但其背后是否还有隐情?这枚失落的玉坠,是偶然,还是有人故意留下的线索?亦或是……警告?

她感到,自己仿佛正站在一个不断缩小的安全岛上,四周的浪潮越来越汹涌,暗礁越来越密集。每一步,都可能踏空。

“告诉徐郎官,此事到此为止,玉坠悄悄处理掉,不得再提。”阿娇冷静吩咐,“另外,让我们的人都警醒些,近期若无必要,减少一切不必要的往来和动作。静观其变。”

她必须自保。在更大的风暴降临之前,保存实力,隐藏自身,才是最明智的选择。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阿娇下令收缩的第二天,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从东南传来,通过窦老夫人那条最紧急的渠道,送到了吴媪手中。

韩川他们在红树林泻湖附近活动时,偶然救起了一个重伤昏迷、顺水漂来的陌生人。此人穿着闽越地方豪强私兵式样的衣服,身上有数处刀伤,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油布包裹。方账房打开包裹,里面是几卷写满奇怪符号(非汉字)的羊皮纸,以及几块质地奇特、似石似金的黑色矿石样本。

那人在孙娘子救治下,短暂苏醒片刻,只含糊说了几句:“……老爷……要灭口……账册……海外人的信……藏在……礁洞……”便再度昏迷,生死难卜。

韩川等人意识到,他们可能无意间卷入了一场闽越地方势力内部灭口与反灭口的血腥争斗,并且拿到了可能指向“海外怪人”与闽越豪强勾结的关键物证!

这个烫手山芋,比之前的岛民岩更加棘手,也更加危险。是立刻销毁撇清关系?还是冒险将东西送出去?

海上的惊澜,已扑到了他们藏身的泻湖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