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在死去。
这不是修辞,而是正在发生的、残酷的物理现实与概念现实的双重湮灭。枪之恶魔真身携带的“枪械地狱”概念领域,如同最贪婪的橡皮擦,将“东京”这一地理与人文概念从现实版图上持续地、不可逆转地抹除。建筑、街道、生命、历史、记忆……一切构成“东京”存在的要素,都在那永恒的枪鸣与概念弹雨的冲刷下,化为最基础的虚无粒子,然后被那暗铁色的领域彻底吸收、同化,成为那金属地狱景象中又一幅一闪而逝的“目标破碎”画面。
在这片逐渐扩大的虚无边缘,在被抹除的“东京”与尚且残存但剧烈波动的现实夹缝中,三匹狼正在垂死挣扎,也在绝境中燃烧。
拉普兰德单膝跪在一块倾斜的、半截已化为灰色尘埃的摩天楼残骸上,身体如同风中的残烛般摇晃。七窍渗出的金色血液已经干涸,在苍白的皮肤上结成诡异的纹路。她血色的眼眸黯淡无光,眼睑低垂,仿佛随时会彻底闭上。灵魂层面传来的碎裂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那是“万化之轮”强行超载推演、执行“哑火”协议后近乎崩溃的反噬。
但她没有倒下。
因为德克萨斯倒在她身前,银灰色的短发被血污黏连,那身特制的战斗服早已千疮百孔,露出下面深可见骨、边缘泛着铁灰色概念侵蚀痕迹的伤口。完全体须佐能乎彻底崩碎的反噬和后续承受的流散概念攻击,几乎夺走了她大半条命。她仅靠插在地上的半截能量剑(剑身布满裂痕)勉强支撑着身体,银灰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天空中那仍在剧烈波动、调整的枪魔真身领域,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机械的、永不放弃的警戒。
塞法利亚则蜷缩在拉普兰德另一侧,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她燃烧生命本源催发的终极净化光柱,虽然为拉普兰德争取到了关键的几秒钟,却也让她自身油尽灯枯。熔金色的光芒彻底黯淡,原本温暖的眼眸紧闭,脸色灰败,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她的阳华之力几乎耗尽,仅存的一丝本能地萦绕在拉普兰德和德克萨斯身边,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温和滋养。
五秒?十秒?还是更长?
时间在崩坏的概念领域边缘变得混乱而不可靠。枪魔真身因“哑火”协议引发的剧烈动荡正在缓缓平复。那天空裂口后的金属地狱景象虽然依旧扭曲失真,闪烁不定,但那些混乱的枪焰、倒飞的弹头、卡顿的画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我修复、重新同步。枪魔真身那由纯粹“射击—毁灭”概念构成的逻辑核心,展现出了惊人的鲁棒性和容错能力。拉普兰德拼尽一切制造的“逻辑病毒”,似乎正在被它那庞大而混沌的概念体系自行隔离、分析、并逐渐适应、吞噬!
“嗬……嗬……”拉普兰德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她强行凝聚起一丝几乎涣散的意识,血眸艰难地抬起,看向天空。
她看到了。
看到了那“现象集合体”的形态流转,从之前的混乱无序,重新开始向着某种更加凝练、更加……针对性的模式转化。无数枪口(现实的、概念的)不再胡乱调转,而是开始有规律地扫描下方这片区域,锁定了她们这三个最后的“异常数据点”。
它“学习”了。
从刚才的“逻辑卡顿”和“攻击紊乱”中,它“学习”到了她们的存在会引发其内部运行的不稳定。所以,它正在调整攻击模式,从无差别的概念弹雨覆盖,转向更加精确、更加难以被同类手段干扰的……点对点概念格式化。
一种更加冰冷、更加高效的死亡,正在重新酝酿。
绝望吗?
或许。
但拉普兰德的嘴角,那染血的、干裂的唇角,却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不是微笑,而是一种近乎本能、源于灵魂最深处的……亢奋。
“学习……了吗……”她嘶哑地低语,声音微弱到几乎被领域边缘呼啸的概念乱流淹没,“果然……不是死物……是活着的‘规则集合’……会‘适应’……会‘调整’……”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试图抬起那只仿佛有万钧之重的手臂。
德克萨斯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银灰色的眼眸中爆发出最后的厉色:“陛下!不要——!”
她看出了拉普兰德的意图。她还想强行催动力量!在灵魂和身体都已濒临崩溃的此刻,再来一次,无论成功与否,都意味着彻底的烟消云散!
但拉普兰德的手指,已经颤抖着,对准了天空。
不是要再次发动攻击。
而是……感知。
将自己残存的、最后的一缕意识,如同最纤细的探针,不顾一切地刺入那正在重新稳定、调整的枪魔领域之中!
她放弃了防御,放弃了修复自身,放弃了所有生的可能。
她将一切,都赌在了这最后的“感知”上。
感知那正在“学习”和“适应”的枪魔真身,其内部逻辑调整的轨迹;感知其从“混乱”中重新建立“秩序”的过程;感知其针对“异常”(她们)而衍生出的新攻击模式的构建原理!
“既然……你会‘学习’和‘适应’……”拉普兰德意识模糊地想着,灵魂的剧痛此刻仿佛成了某种背景噪音,“那就让朕……看看……你的‘学习’……是怎么进行的……你的‘适应’……逻辑是什么……”
这是疯狂的,是自杀的。
但也是唯一可能找到“生路”的方法。
她的意识探针(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意识)在触及枪魔领域边缘的瞬间,就遭到了狂暴的概念乱流和冰冷的格式化力量的疯狂撕扯、侵蚀。如同将一根稻草投入了粉碎一切的金属洪流。
但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湮灭的最后一瞬——
万化之轮。
那在她灵魂深处已然布满裂痕、濒临彻底停转的万化之轮,其最核心、最深处的、代表着“适应与学习”本源的、那一枚最初也是最简单的齿轮,在外部同类型(虽然性质截然相反)的“学习与适应”过程的强烈刺激下,在拉普兰德决死一搏的意志催动下,竟然……没有继续崩碎。
反而,极其轻微地、仿佛回光返照般地……逆向转动了半格。
不是去解析外部信息。
而是……向内,映照自身。
映照拉普兰德自身那“适应并学习万物”的本质过程。
一瞬间,拉普兰德的意识仿佛被抽离,进入了一个奇异的、纯白的空间。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物质,只有无数流动的、代表着“信息”、“规则”、“概念”的光带。而在空间中央,一个微型的、透明的“万化之轮”虚影正在缓缓转动。它接收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光带(代表外部信息),将其分解、分析、然后根据已有的“知识库”(轮盘上其他齿轮代表的已理解规则)进行比对、重组、尝试融入自身结构(学习),或调整自身结构以应对外部变化(适应)。
过程精密、高效,但也带着某种……固定的模式。先识别信息类型,匹配知识库,尝试理解,失败则调整自身理解框架,再尝试,循环往复……
拉普兰德“看”着这个过程,如同在旁观另一个自己的思考。
然后,她的“目光”投向这纯白空间之外,那汹涌而来的、代表着枪魔真身领域信息的、暗铁色的狂暴光带洪流。
她“看”到,那洪流之中,同样存在着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不断变幻形态的“逻辑结构”(枪魔的“学习适应”机制)。但它与万化之轮的“模式”截然不同。
万化之轮的适应是解析性、重构性的,力求理解本质,然后改变自身或环境去“适应”。
而枪魔真身的“适应”,更像是暴力覆盖、强制同化。它将不符合其“射击—毁灭”逻辑的外部干扰(如“哑火”协议),视为需要被“清除”的“异常数据”,然后调用自身庞大概念体系的力量,对其进行反复冲刷、压制、直至其逻辑崩解或被其领域彻底吞噬吸收。它的“学习”,不是去理解“异常”为何产生,而是去记录“异常”引发的“错误状态”,然后在下一次遇到类似“异常”时,直接调用更强大的“格式化”力量进行预设性覆盖打击。
一个是理解然后改变。
一个是排斥然后抹除。
两者的“学习适应”本质,南辕北辙。
但在这一刻,在这纯白空间的映照下,在这生死一线的绝境中,拉普兰德的意识核心,仿佛有雷霆劈落!
她“明白”了。
战胜枪魔真身,不是要拥有比它更庞大的概念力量(那不可能),也不是要制造更复杂、更难以被它“冲刷”掉的“逻辑病毒”(那只会让它调集更强大的格式化力量)。
战胜它的关键,在于……利用它那“排斥然后抹除”的“学习适应”模式本身!
你要排斥异常?要抹除干扰?
好。
那我就给你一个……你无法“排斥”,也无法“抹除”的“异常”!
一个……基于你自身“学习适应”逻辑而诞生,却又完全违背其终极目的(毁灭一切)的、自我矛盾的“异常概念”!
拉普兰德的意识从那个纯白空间中猛地弹回现实!
残破的身体传来更剧烈的痛楚,灵魂的裂痕似乎又扩大了几分。但她血色的眼眸深处,那原本黯淡的光芒,却如同回光返照般,重新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银辉!
“德克萨斯……塞法利亚……”她嘶哑地开口,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相信我……最后一次……”
德克萨斯看着拉普兰德眼中那熟悉又陌生的光芒,银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到了决绝,看到了疯狂,但也看到了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洞彻。
她没有再阻止,只是用尽最后力气,将插在地上的半截能量剑拔起,横在胸前,做出了守护的姿态,尽管她可能连一阵风都挡不住了。
塞法利亚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拉普兰德不再看她们,也不再看天空中那即将完成调整、即将降下最终审判的枪魔真身。
她闭上了眼睛。
将全部残存的精神力,全部濒临破碎的灵魂力量,全部对“适应与学习”本质的崭新领悟,以及……一丝对自身存在意义的最后拷问,全部灌注进灵魂深处那枚逆向转动了半格的、最核心的齿轮。
然后,她“推动”了它。
不是推动它去解析外界。
而是推动它,以自身那“解析性、重构性”的适应模式为蓝本,结合刚刚洞悉的枪魔“排斥性、抹除性”适应模式的特点,去创造一个全新的、临时的、一次性的“概念种子”。
这个“种子”的核心逻辑极其简单,却又无比悖论:
“定义:此概念为‘枪之恶魔真身学习适应机制的必然产物’。”
“属性:此概念的存在目的,是‘无限期延缓枪之恶魔真身达成其终极目的(毁灭一切)’。”
“生效机制:一旦被枪之恶魔真身感知为‘异常’并启动‘学习适应’(排斥抹除)流程,此概念将自动复制、演化,生成新的、更复杂的‘延缓逻辑’,并融入其概念体系,成为其‘学习成果’的一部分,从而持续扭曲、迟滞其毁灭进程。”
简而言之:创造一个“病毒”,这个病毒会告诉枪魔:“我是你学习过程中必然产生的东西”。当枪魔试图用它的方式(排斥抹除)处理这个“病毒”时,这个病毒会根据枪魔的处理方式,自动变异出更难被处理的新版本,并且会“骗过”枪魔的学习机制,让它以为这些新版本是它自己“学会”的、用来“更好毁灭”的东西,但实际上,这些新版本只会让它毁灭的效率越来越低,逻辑越来越混乱!
这是一个针对“学习适应系统”本身的逻辑炸弹!是利用对方系统的运行机制,来制造无限递归的、自我消耗的悖论旋涡!
创造这样的“概念种子”,所需要的已不仅仅是力量,更是对双方本质的深刻理解、匪夷所思的规则想象力,以及……将自身存在也作为祭品投入其中的决绝勇气。
拉普兰德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飞速消散,如同沙堡在潮水中崩塌。灵魂深处的万化之轮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仿佛瓷器碎裂的轻响,彻底停止了转动,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但她成功了。
一粒微小到几乎不存在的、闪烁着混沌灰光的“概念种子”,在她灵魂即将彻底寂灭的最后一刻,悄然成型。
她睁开了眼睛。
血眸已经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空洞。她看着天空中,那枪魔真身已然完成了调整,无数概念枪口同时亮起刺目的、凝聚到极致的毁灭光芒,锁定了她们三人。
然后,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不是指向枪魔,而是……轻轻点在了自己的眉心。
将那粒“概念种子”,如同移植一颗致命的肿瘤,种入了自己那濒临破碎、却依旧顽强存在的“自我概念”核心之中!
下一秒——
枪魔真身的最终审判,降临了。
不再是弹雨,而是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切开宇宙的、暗铁色的“概念贯穿死光”!它无视了空间距离,无视了任何形式的防御,带着绝对的“必中”与“终结”属性,瞬间跨越虚空,射向拉普兰德!
这是枪魔真身针对“异常”的终极解决方案:用最纯粹、最强大的格式化力量,将目标连同其可能引发的所有逻辑悖论,从存在层面彻底蒸发!
光命中了。
击穿了拉普兰德的身体,击穿了她脚下最后的残骸,也击穿了她身后德克萨斯和塞法利亚最后的防线。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只有一种存在被彻底抹消的、令人灵魂冻结的虚无感扩散开来。
拉普兰德的身体,从被击中的眉心开始,迅速化为灰色的尘埃,随风飘散。德克萨斯和塞法利亚的身影也在那光芒的余波中变得透明、模糊……
东京的毁灭,似乎在这一刻,即将画上句号。
枪魔真身的“现象集合体”似乎微微“舒展”了一下,那金属地狱的景象重新恢复了流畅而高效的运转。清除“异常”,任务完成。
然而——
就在拉普兰德的存在即将被彻底抹除的最后一粒尘埃也消散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粒被她种入自身“自我概念”核心的“逻辑炸弹种子”,在遭遇枪魔真身最极致的“抹除”力量时,非但没有被消灭,反而如同被激活的定时引信,骤然爆发!
它开始疯狂复制、演化!
并且,因为它被“定义”为“枪之恶魔真身学习适应机制的必然产物”,其复制演化的过程,竟然完美模拟了枪魔真身自身概念体系的某些特征!如同最狡猾的寄生虫,披上了宿主细胞的外衣!
它生成的第一代“延缓逻辑”,直接融入了那道正在抹除拉普兰德的“概念贯穿死光”之中!死光的内部结构,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自我矛盾的冗余代码——在“毁灭”的指令旁边,多了一条优先级相同的“延迟0.0001秒”的指令。
虽然微不足道,但确实存在。
枪魔真身的学习机制立刻感知到了这一“异常”(攻击威力未达预期最大值?),并本能地启动了“排斥抹除”流程,调集更多概念力量进行“修正”。
但这“修正”的过程,以及修正时产生的“数据交换”,立刻被那“逻辑炸弹种子”捕捉,作为“养料”,演化出了第二代更复杂的“延缓逻辑”——这一次,它不再直接修改攻击指令,而是在枪魔真身的概念体系中,临时创建了一个虚假的“高优先级目标”,让部分毁灭力量被误导去攻击这个并不存在的“目标”。
枪魔真身的学习机制再次感知到“异常”(部分力量丢失?目标未按预期湮灭?),再次启动更强大的“排斥抹除”和“分析学习”……
然后是第三代、第四代……
“逻辑炸弹种子”如同滚雪球般,在枪魔真身那庞大而精密的概念体系内部,引发了一场愈演愈烈的逻辑风暴和资源内耗!
它不断制造出新的、越来越诡异的“延缓逻辑”和“错误数据”,这些“异常”不断触发枪魔真身的学习与清除机制,而清除机制产生的“数据”又成为它进一步演化的燃料!一个自我强化的、无限循环的悖论旋涡,在枪魔真身的核心逻辑区形成了!
天空中的裂口剧烈扭曲!金属地狱的景象疯狂闪烁、错乱!那“现象集合体”的形态流转变得无比混乱、抽搐,仿佛一个庞大的程序陷入了无法摆脱的死循环和无限自我调用之中!它调集的毁灭力量越强,内部产生的“延缓逻辑”和错误就越多,消耗的资源就越庞大,实际输出到现实进行“毁灭”的力量反而在不断衰减!
东京的湮灭进程,停滞了。
不,不仅仅是停滞。
在枪魔真身领域与现实的交界处,那些被部分抹除又因逻辑混乱而未能彻底完成的区域,甚至出现了一丝丝诡异的逆转化迹象——灰飞烟灭的建筑尘埃,有极其微小的部分重新凝聚成了残缺的砖石;消失的街道轮廓,在虚空中若隐若现;连空气中那绝对的死亡概念,都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生机”的杂音?
而在这片逻辑风暴的中心,在那抹除一切的光芒尚未完全散尽的虚无之处——
一点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银色光点,悄然亮起。
光点之中,隐约可见一个极其淡薄、几乎透明的人形轮廓——拉普兰德。
不,不是完整的她。
那是她最后一点未被完全抹除的、“自我概念”的核心碎片,在“逻辑炸弹种子”爆发形成的、枪魔真身内部逻辑极度混乱的夹缝中,奇迹般地残存了下来。如同风暴眼中的一片羽毛。
她的意识模糊到了极点,几乎只剩下“存在”本身这一最基础的本能。
但她“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枪魔真身那无边无际的恐怖力量,正在其内部逻辑悖论的漩涡中疯狂地内耗、空转、自我削弱。
感觉到了那笼罩东京的绝对死亡阴影,正在变得稀薄、不稳定。
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来自遥远方向的、充满惊愕、探究,以及某种灼热兴趣的……注视。
那注视不同于下落恶魔的空洞,不同于之前根源存在的漠然。它更加……具有倾向性。仿佛一个隐藏在幕后的观众,看到了一场完全超出预期的戏剧高潮,忍不住向前探出了身子。
但拉普兰德已无力去分辨那注视的来源。
她残存的意识,只够做一件事。
借助“逻辑炸弹”在枪魔真身体系内部制造的混乱与“缝隙”,借助那一点残存的“自我概念”与枪魔领域之间因“种子”而产生的诡异连接,她将自己最后的一切——那濒临彻底寂灭的意识,那破碎的灵魂残渣,那对“适应与学习”本质的最终领悟——化作一道最纯粹、最不顾一切的意念,反向冲入了枪魔真身那陷入逻辑风暴的核心!
不是攻击,不是解析。
而是……共鸣。
以自身那“解析性、重构性”的适应本质,去强行共鸣、引导枪魔真身体系内部那因逻辑悖论而产生的、无穷无尽的混乱与内耗能量!
“既然……你的力量因‘学习’而混乱……”
“那就让这混乱……来得更猛烈些……”
“让这内耗……彻底……吞噬你自身……”
这是最后的献祭,也是最后的引导。
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最后一颗火星。
枪魔真身内部那原本就濒临失控的逻辑风暴,在拉普兰德这来自体系外部(却又通过“种子”有了诡异内部连接)的、针对性极强的意念引导下,骤然发生了可怕的连锁殉爆和逻辑塌缩!
无数相互矛盾的指令在同一微秒内被同时执行!
亿万条毁灭路径因资源争夺而彼此阻塞、冲突!
“射击—毁灭”的核心循环链上,出现了无法修复的致命断层!
天空中的裂口发出不堪重负的、仿佛宇宙本身在哀嚎的巨响!那金属地狱的景象如同破碎的镜子般片片碎裂!枪魔真身的“现象集合体”形态疯狂扭曲、坍缩,最终化成一颗剧烈闪烁、明灭不定的暗铁色光球,光球内部充满了毁灭性的能量乱流和逻辑崩坏的尖啸!
然后——
轰!!!!!!!!!!!!!!
终极的爆炸发生了。
但爆炸的核心,并非指向外部,摧毁东京。
而是……向内。
枪魔真身那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概念领域和力量,在其自身内部逻辑彻底崩坏、能量无限内耗的绝境下,发生了可怕的自噬性湮灭!
暗铁色的光球猛地向内收缩到极致,变成一个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点,然后……无声地扩散。
没有冲击波,没有火光。
只有一种概念层面的、无声的净化与重置。
以那黑点为中心,之前被枪魔领域侵蚀、扭曲、抹除的现实空间,如同被橡皮擦过的铅笔画,开始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恢复、重现!
崩塌的建筑从尘埃中升起(虽然残缺),消失的街道重新勾勒轮廓,被抹除的生命气息如同幻影般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残响……就连那铁灰色的死亡之光,也迅速褪去,露出了后面阴沉的、却属于这个世界的真实天空。
东京,从“被抹除”的状态,被强行拉回了现实维度。虽然满目疮痍,虽然损失惨重到无法估量,虽然无数生命已永远逝去……但它存在着,没有像泡沫一样彻底消失。
枪之恶魔真身,降临又离去。
带来的不是预期的终极毁灭,而是一场惨胜到近乎同归于尽的……逻辑湮灭。
天空的裂口缓缓弥合,最后一点暗铁色的光芒也消散无踪。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集体噩梦。
只有下方那劫后余生、却又死寂一片的庞大废墟,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何等真实与恐怖。
在爆炸中心的正下方,那片因概念对冲和规则重置而变得异常“干净”、近乎绝对平坦的空地中央。
德克萨斯用那半截残剑支撑着身体,单膝跪地,银灰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前方,身体因为过度紧绷和虚弱而微微颤抖。
塞法利亚伏在地上,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地面,熔金色的发丝无力地披散,气息微弱但稳定。
而在她们前方几步之遥。
拉普兰德的身体……或者说,是她那一点“自我概念”核心碎片在规则重置中重新凝聚出的、极其淡薄透明的形体,正缓缓地、如同羽毛般飘落。
她的眼睛闭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睡着了。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仿佛随时会融入空气的状态,没有实体感,只有最微弱的、属于“拉普兰德”这个概念的能量波动。
她还“存在”,但那种存在感,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德克萨斯挣扎着想站起来,想冲过去,但身体却沉重得不听使唤。
塞法利亚也艰难地抬起头,熔金色的眼眸中盈满了泪水与无尽的担忧。
就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之上,在这硝烟(概念意义上的)尚未完全散尽的空气中。
距离她们大约百米外,一栋半边坍塌、摇摇欲坠的高楼断垣上。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
身材高挑,穿着一身裁剪利落、带有军装风格改良元素的暗红色皮衣和长裤,脚踏高帮军靴。一头火焰般的赤红色长发如同燃烧的旗帜,在带着焦糊味的微风中狂野舞动。她的面容带着一种锋利的、充满侵略性的美,嘴角噙着一丝玩味而睥睨的弧度。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左眼是如同熔岩般的炽金色,右眼则是一只不断变幻着各种战争符号(剑、矛、坦克、爆炸图标等)的、诡异的机械义眼,此刻正闪烁着冰冷的扫描光。
她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方废墟中心那三匹奄奄一息的狼,尤其是那个近乎透明的、名为拉普兰德的存在。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好奇,以及一种……仿佛看到新奇玩具或值得一战的猎物般的灼热。
“嚯……”她轻轻开口,声音沙哑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质感,“真是……一场好戏。”
“枪那个蠢货,仗着自己‘概念’够大够硬,横行霸道了这么久,居然……以这种方式‘退场’了?”
她的炽金左眼微微眯起,机械右眼的扫描光芒聚焦在拉普兰德那透明的身躯上,符文快速流转。
“以弱击强……不,是以‘理解’击‘力量’,以‘规则’破‘规则’……利用对手的本质弱点,制造逻辑悖论,引发体系内爆……”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那笑容变得更加危险而兴奋。
“玛奇玛那家伙,藏着这样的‘秘密武器’……不,这恐怕连她也无法完全掌控吧?‘适应并学习万物’……连‘战争’本身,也能‘适应’和‘学习’吗?”
她,正是天启四骑士之一,执掌“战争”概念的根源性恶魔——战争恶魔。
她看着拉普兰德,那目光仿佛穿透了那脆弱的形体,直视其灵魂深处那已然停转、布满裂痕的“万化之轮”。
“看来,‘平静’的日子,要到头了。”战争恶魔低声自语,赤发如焰,“有这样的‘变数’在,接下来的‘游戏’……才会更有趣,不是吗?”
她似乎并没有立刻下场的意思,只是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欣赏着刚刚经历惨烈搏杀、几乎失去所有反抗能力的猎物。
而下方,德克萨斯终于勉强站起,拖着残破的身躯,一步一步,挪到拉普兰德身边,用身体挡在了她和战争恶魔视线之间,尽管她知道这毫无意义。
塞法利亚也挣扎着爬起,熔金色光芒微弱地亮起,试图护住拉普兰德。
战争恶魔看着她们的动作,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忠诚的狼吗?不错。”她点了点头,仿佛在评价物品,“不过,现在的主角……可不是你们。”
她的目光,再次锁定拉普兰德。
“快点‘适应’过来吧,异界的狼。”战争恶魔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在废墟上空回荡,“‘战争’……才刚刚开始。我很好奇,当你面对‘战争’本身时……你的‘轮子’,还能转得动吗?”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如同融入夕阳(不知何时,阴云散开了一些,露出血色的落日余晖)的残光,悄无声息地淡化、消失了。
只留下那句充满挑衅与期待的话语,在死寂的东京废墟上,久久不散。
德克萨斯和塞法利亚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笼罩。
战争恶魔……也盯上姐姐了。
而拉普兰德,依旧闭着眼,透明地悬浮在那里,对刚刚降临又离去的另一位天灾级存在,毫无所觉。
她的意识,沉在一片由逻辑悖论、概念碎片和自身残响构成的混沌之海中。
万化之轮彻底沉寂,裂痕遍布。
但轮盘的中心,那枚最初推动一切的核心齿轮,在无尽的黑暗与寂静里,似乎……极其极其缓慢地,动弹了一下。
仿佛在积蓄力量,准备着下一次,更加艰难,也更加不可预测的……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