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的手还举在半空,五根手指张开,掌心朝后。
所有人都趴在地上,火把熄了,只剩一段微光贴着地面烧,光圈只照出前头一截石壁。
那双眼睛不见了。
但王皓没动。
他听见头顶岩缝里有极轻的摩擦声,像布料蹭过石头,又像指甲刮了一下。声音很快消失。
几秒后,他慢慢把手放下,做了个“爬”的手势。
没人说话。合文俊第一个往前挪,肚子贴地,手肘撑着往前爬。张驰跟上,刀插回腰带,改用双手推进。史策拉着李治良,雷淞然在旁边扶着,三人并排挪动。杨雨光最后一个,倒着爬,枪口始终对着来路。
通道变宽了些,勉强能让人弓着背走。王皓终于站起来,但只站了一半,脑袋顶着岩壁,只能弯腰前行。
他从怀里摸出那枚铜钱,在微光下看了一眼。箭头还在,指向左边。
但他没看太久。他把铜钱塞回去,抬手示意停。
前面是岔路口。
三条道。
左边那条脚印密密麻麻,泥地上全是鞋印,军靴的、布鞋的,来回踩了好几趟,像是很多人走过。右边那条只有零星几个脚印,能看出是一个人拖着腿走过去的,布鞋底纹清晰,步距短,走得慢。中间那条被碎石堵死,连入口都快看不见了。
雷淞然喘了口气:“这……左边人多,肯定他们走的。”
“不一定。”王皓蹲下,手指按进左边路上的泥里。
泥是软的,但表面有一层干壳,像是后来踩上去压的。他抠了点下来,捻了捻。
“新泥在下面,旧泥在上面。”他说,“有人故意踩了一遍,想让我们以为这条路刚走不久。”
“那你意思是……”合文俊压低声音。
“左边是假的。”王皓起身,走到右道口,蹲下看脚印。
布鞋印一直延伸进去,没有中断。脚尖微微外撇,走路时左腿使不上力,所以每一步都往右偏一点。他伸手比了下距离,前后两脚间距稳定,说明人虽然受伤,但意识清醒,走得有章法。
“右边才是真的。”他说。
史策也蹲下来,拨了下算盘珠子,嘴里默数。她抬头:“体重估六十公斤左右,负重不超过十斤,走得急但不慌。不像逃命,更像赶路。”
“对。”王皓点头,“刘思维那种人,做事狠,但急功近利。他会留铜钱引我们走左道,自己带人从右边溜走。他知道我们会怀疑,所以把左边弄得特别明显。”
“那中间呢?”张驰问。
“障眼法。”王皓说,“堆点石头,假装封路,其实根本没人碰过。”
杨雨光哼了一声:“还挺会演。”
“他们不是演。”王皓说,“他们是吃准了我们不敢停。停下来就是靶子,往前走又怕踩陷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们自己选错。”
雷淞然挠头:“那咱们现在咋办?”
“走右边。”王皓说,“但他们走得早,我们追不上节奏。得慢点,踩他们的脚印走,别留下新痕迹。”
“你疯了吧!”雷淞然瞪眼,“那里面谁知道有没有机关!万一踩一脚炸了呢!”
“不踩怎么知道有没有?”王皓说,“他们能走,我们就能走。关键是——别乱走。”
他说完,先迈步进了右道。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没再说话。
史策拉起李治良,雷淞然紧跟着。合文俊和张驰一前一后护住侧翼,杨雨光断后,枪一直端着。
右边通道比想象中好走,地面平整,像是有人清理过。王皓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落在前人的脚印里。他时不时停下,蹲下看泥痕深浅,或者用手摸岩壁底部,检查有没有触动机关的痕迹。
走了约莫二十丈,前方出现一个缓坡。
坡上有三块石头摆成三角形,像是随意滚落的。
王皓绕着走,没碰。
合文俊小声问:“这也有问题?”
“有。”王皓指了指坡底,“你看石头影子,方向不对。现在火把光是从咱们这边来的,影子该朝那边,但它偏了十五度。说明这些石头——被人动过。”
“那咋办?”
“绕过去,贴墙走。”
一行人紧贴右侧岩壁,弓着腰挪过去。李治良差点绊倒,雷淞然一把拽住他胳膊,两人撞了一下石壁,发出轻微响动。
杨雨光立刻回头:“别出声。”
李治良捂住嘴,脸发白。
史策靠近他,一手搭肩,一手轻轻拍他背:“哥,没事,咱们都在。”
李治良点点头,呼吸还是急。
王皓递来水囊,他喝了一口,手抖得厉害,水洒在衣服上。
“歇两秒。”王皓说,“但别坐。”
雷淞然蹲下:“你行不行啊哥?要不我背你?”
“不用。”李治良咬牙,“我能走。”
“你别逞强。”雷淞然说,“你要真走不动,咱就喊停,没人笑话你。”
“我不是逞强。”李治良声音低,“我是怕……害了大家。”
王皓看了他一眼:“你没害谁。你抱着箱子那次,救了所有人。”
李治良没说话,但肩膀松了一点。
两分钟后,队伍重新出发。
越往里走,空气越闷。火把的烟散不出去,积在头顶,吸一口喉咙发痒。
王皓走着走着,突然停下。
前面又是岔路。
这次是四条。
左边两条窄道,地上有脚印,但泥面太湿,看不清纹路。右边一条略宽,脚印清晰,还是那个布鞋人走的。最右边那条完全干燥,一粒灰尘都没有,像是从来没走过人。
“这回咋分?”合文俊皱眉。
王皓没答。他蹲下,手指抹了下左边第一条道的泥地。
泥很稀,像是刚渗了水。他凑近闻了闻,又用指尖搓了下。
“是盐水。”他说,“有人往地上泼了盐水,让脚印变形。这是老招数,想让我们误判鞋底纹。”
他又去看第二条。
这条泥地上有划痕,像是箱子拖过去的。但他蹲着看了很久,摇头:“太整齐了。正常拖东西,不会这么直。是画出来的。”
“那右边呢?”张驰问。
王皓走到右道口,蹲下看布鞋印。
印子连续,深度一致,脚尖外撇的角度也没变。他伸手量了量步距,和之前一样。
“这个是真的。”他说。
“可最右边那条路……”雷淞然指着,“干干净净的,是不是更安全?”
“越干净越危险。”王皓说,“这种地方,没人走才怪。而且你看地面——反光。”
他掏出火把,斜着照过去。
地面果然有一层极淡的油光。
“涂了滑石粉。”他说,“踩上去必摔。摔了就会触发机关。”
“你怎么知道?”杨雨光问。
“我见过。”王皓说,“十年前,荆州一座楚墓,就有人这么设局。进去八个兵,七个没出来。”
众人沉默。
“走中间右道。”王皓说,“踩他的脚印,别碰两边。”
队伍再次移动。
李治良走得比刚才稳了些。雷淞然不再唠叨,只紧紧跟着。史策走在旁边,左手一直搭在算盘上,右手偶尔扶他一把。
通道渐渐上升,坡度变陡。王皓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确认无误才让后面跟上。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一道石门。
门没关死,留了条缝。
王皓停下,抬手。
所有人静止。
他蹲下,看门前地面。
有一串脚印,一直延伸到门缝里。
还是那个布鞋人。
他盯着看了很久,终于开口:“我们没跟错。”
雷淞然长出一口气:“总算……”
“别松劲。”王皓说,“门后面是什么,还不知道。”
他从怀里摸出半截粉笔,在门缝底下轻轻撒了一点。
白粉落下去,很快被风吹散。
“有风。”他说,“说明后面空间大,通风。不是死路。”
“那能进吗?”合文俊问。
“进。”王皓说,“但别一起。我先进,史策跟,然后是李治良和雷淞然。你们三个压后,一个一个来,间隔五步。”
他说完,弯腰钻进门缝。
史策紧随其后。
李治良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抬脚往前。
雷淞然在他身后小声说:“哥,咱都走到这儿了,不能停。”
李治良点头,迈步进去。
就在他身体穿过门缝的瞬间,头顶岩壁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齿轮转动的声音。
王皓猛地回头:“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