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
寒潮自江面席卷上岸,风刮得营帐猎猎作响。
孙权拍案而起:
“荆州之地,不取我吴者取之!
今曹操退隐,曹昂初统大权,此乃千载良机!”
鲁肃急忙跪前:
“主公且慢!荆州虽表面属于刘琮,但实则——
自曹操派兵接管后,粮道、军权皆归于邺城。”
陆逊亦拱手:
“曹植先前在荆州安抚士族,人心向魏。
若主公贸然攻打,只怕进不得、退不得。”
孙权咬牙:
“我江东若不夺荆州,如何与曹魏分庭抗礼?!”
吕蒙冷声:
“主公若心意已决,末将愿为先锋。”
风声呼啸,吹散了帐内最后一点犹豫。
孙权猛地甩袖:
“传令——全军备战!”
荆州之战,在江东蓄势已久的绝望与野心中,终于爆发。
荆州边境。
曹家派驻的守将 曹洪、钟繇 坐镇荆南,粮道由曹仁系统安排,水军操练由曹家亲兵负责。
孙权大军压境时,意外地发现:
荆州城门紧闭,却并未派兵迎战。
陆逊脸色剧变:
“主公,荆州的军心……并不愿与曹魏翻脸。”
孙权额头青筋暴起。
“刘琮这个软骨头!”
实际上——
荆州士族在曹植来访时心已定。
曹植的柔情、文雅、对荆楚士族的敬重,让他们相信:
——站魏家,是最稳妥的。
因此荆州“守城不战”,忠于刘琮,却更忠于保命。
这等局面,孙权根本打不进去。
徐州下邳。
夜雨如注,刘备捧着从荆州传来的信,久久不语。
“主公,江东大军犯境!”
张飞拍桌而起,“这是欺我兄弟太甚!”
诸葛亮却淡淡摇扇:
“主公意下如何?救,还是不救?”
刘备胸腔一阵抽痛。
他想起当年曹操救他于危局,托付徐州;
想起曹操数次劝他休养生息、辅佐朝廷;
想起自己离曹操越来越远……
如今若插手荆州,会不会真的……背信?
刘备颤声道:
“荆州百姓是无辜的……我怎能看他们被战火吞没?”
诸葛亮抬起头,那双眼睛深得像能照见命运:
“主公,你心中仍是那一路逃荒、替人打井换饭吃的仁者。”
刘备闭上眼:
“备……出兵。”
诸葛亮无声叹息。
仁者的选择,是天赐的,也是天夺的。
江夏外。
刘备军与孙权军遭遇。
谁都没想到——
真正与刘备交手的并不是孙权本人,
而是吕蒙。
吕蒙调集的江东新军训练精良,而刘备军久守徐州,远非昔日雄锋。
两军厮杀数日,刘备愈战愈觉心虚:
——荆州的守军为什么迟迟不出援?
直到某个夜晚,哨兵来报:
“主公!荆州守将……关城不出!”
刘备几乎站不稳。
原来曹家提前布局得如此严密。
吕蒙见势大好,抓住战机连攻三座营寨。
最终刘备在混战中被乱箭射中,左臂中三箭,胸口受重击,被张飞、法正拼死救回。
“主公!”
“兄长!”
刘备昏迷前喃喃一句:
“……我终究……负了大哥……”
血从口角流下。
那一刻,他的心被撕裂的不仅是伤口,更是二十年的信念。
徐州。
刘备危在旦夕。
帐中烛火摇曳,诸葛亮、张飞、法正跪在榻前。
刘备虚弱睁眼,看着诸葛亮,泪落如雨。
“孔明……
我这一生……最放心不下的……
是百姓。”
诸葛亮眼眶通红:“主公,静养便好,千万莫言此话。”
刘备微笑,但笑中带血:
“我无颜再见……兄长了。
既无大志……便无大命……
我身死,徐州当以民为先。
孔明……此后……便由你……辅翼……江左或北地……皆由你……择其善者……”
张飞哭成泪人:
“二哥他若在,一定不让你去冒险的啊……”
刘备轻轻握住张飞的手,艰难道:
“翼德……莫与江东再战……
此生……我累你们太多……”
法正忍不住伏地大哭。
刘备望着诸葛亮的眼神越来越轻、越来越淡:
“孔明……日后……若能见……大哥……替我……道一声……”
烛火在风中摇曳。
“……刘备……谢你们……”
暗夜里,一声叹息如风吹散。
仁者一生,为仁而死。
刘备重伤撤军后,孙权本以为荆州必破。
谁知荆州在曹家严密掌控下:
城不战
民不动
粮道不断
整体像一块铁板
孙权攻打月余,粮尽病生,士气低落。
陆逊劝:
“主公,荆州非昔日荆州,如今是‘魏之南屏’。
再攻,不过自损。”
孙权怒吼,却终究放下拳头:
“……撤军。”
江东再一次梦碎荆州。
而这一战——
曹家的布局彻底稳固南方。
荆州士族再无二心。
荆州成了曹昂战略体系中最坚固的一环。
消息传到洛阳。
曹植握着酒杯,呆了许久。
“玄德兄长……竟如此去了?”
他放下酒杯,轻声:
“世道再无真仁者了。”
邺城。
曹丕沉默很久才吐出四个字:
“诸葛亮……可怕。”
世子府。
曹昂看着信,久久不语。
司马懿道:
“主公何忧?荆州得安,江东折损,乃我之利。”
曹昂轻声:
“只是……大哥的一位兄弟,死得太苦。”
司马懿沉默。
曹昂抬起头,目光如铁:
“从今日起,曹魏的敌人……只有江东。”
徐州城外,细雨如丝。
刘备遗体送回徐州后,诸葛亮亲自选了一处背山临水的静地设灵。
山风寂寂,树叶沙沙。
灵前只摆三物:
张飞亲自挂上的“桃园誓”木牌
诸葛亮写的“汉室遗臣”白绫
刘备生前常佩的破旧剑鞘
诸葛亮日夜守灵,不解冠带,面容憔悴。
张飞饮酒三日,无人劝得住,最后跪在灵前大哭两夜,哭得几乎断气。法正更是肝肠寸断,一夜之间白了几缕头发。
徐州百姓自发前来吊唁,数千人跪满山道。
人人都说:“玄德公是好人,他若在,天下不会苦。”
消息送到谯县逸园时,曹操正坐在廊下喂鱼。
那一瞬,他的手指一抖,鱼食洒了一地。
风吹来,吹散池面,也吹皱曹操的心。
郭嘉在旁,看着曹操沉默许久。
良久,曹操低声道:
“我以兄待之……他终究还是先我而去。”
他望着冬日枯枝,喃喃自语:“玄德……是我这乱世里见过最像‘仁君’的人。”
曹昂劝道:
“父亲节哀……玄德公……一直敬您如兄。”
曹操闭上眼:“是。所以我要亲自送他一程。”
建安二十五年暮冬。
曹操与曹昂自邺城亲自备车,随行者不过寥寥数十骑,是哀礼,不是威仪。
百官闻之大惊:“魏公竟为刘备奔丧?!”
曹操淡淡道:
“他刘备不为诸侯,
为我兄长。”
曹昂握拳,明白父亲这一程,代表着曹家对刘备最后的尊敬,也代表曹魏承认刘备为“义”的象征。
马蹄踏雪,一路无人喧哗。
这一日的邺城百姓纷纷到街头跪送:
“玄德公仁厚,魏公此行,当得也。”
灵堂外。
诸葛亮身着麻衣,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却以为是徐州官吏来通报。
直到他掀帘——
曹操,立在雨里。
他穿着素布衣,湿得透了背,毫无魏公威势,只像个失了兄弟的老人。
诸葛亮怔住。
曹操缓缓拱手:“孔明,劳你了。”
诸葛亮立刻躬身,行礼深到不能再深:
“丞相……何必如此。玄德公在世之日,常言您是兄长般的人物。”
曹操看着灵堂,眼眶微红,声音嘶哑:
“玄德……为何不等我再见一面。”
诸葛亮轻声道:
“主公临终前……最大的遗憾,便是未能再见您。”
曹操手指颤抖。
曹昂站在他身侧,也低头闭目。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进入灵堂,跪下时毫无声息,却震得在场百姓泪如雨下。
曹操一叩首——
“玄德,你走得太急。”
再叩首——
“我来迟了。”
第三叩首——“来世,若再做兄弟……”
声音彻底哽住。
出殡当天,诸葛亮执幡,张飞扶灵,法正举幢。
曹昂突然上前:
“玄德公一生行仁义之道,我世子曹昂,愿以礼相送——扶棺三步。”
诸葛亮怔住。
张飞红着眼眶,看着曹昂,鼻头一酸。
曹昂俯身扶棺,步步稳重。
百姓跪倒一片。
有人哭喊:
“玄德公,您走得值了!连魏国世子都送您!”
曹昂没说话,只轻声:“玄德公有恩于天下,我不过尽人子之心。”
曹操在后面看着,眼神复杂。
与刘备为敌二十年,一世人情,却在这一刻交叠。
是夜,诸葛亮独自坐在山坡,焚纸如雪。
他轻声唤:
“主公,孔明愧对您……未能护您长久。”
曹操悄无声息走来,在他身后站定。
诸葛亮未回头,只叹:“丞相,这是天下少一仁君。
我们这些布衣之士……再无可托之人。”
曹操沉默很久,道:
“孔明,你若愿意,我可荐你为相,一展抱负。”
诸葛亮终于转身,眼中带着哭过的红痕:
“丞相,此言……与侮辱何异?”
曹操怔住。
诸葛亮抬头看天:
“主公毕生信义,丞相若真尊他,就让我守住他留下的一分仁义,不要逼我忘。”
曹操深深看了他一眼:
“孔明,你我终究志不同。但玄德……我们都敬。”
刘备一死,天下局势骤然巨变:
荆州彻底无须再担心刘备插手
孙权攻荆州失败,江东元气大伤
曹昂的治国能力得到广泛认可
曹植在洛阳继续伴驾,皇帝信任加深
曹魏上下一心,反而成为刘备之死的最大受益者。
孙权得报失色:
“刘备……竟然死了?”
鲁肃长叹:
“主公,此人虽为敌,却是天下大义所在。一旦仁者死,天下必向强者聚。”
陆逊则低声分析:
“曹魏接下来对江东的压力,会愈发沉重。”
孙权握紧拳:
“我吴国——绝不向曹魏称臣!”
刘备未立子嗣,
但死前托孤——
只托给诸葛亮。
徐州士族议论纷纷,但最终:
“玄德公信诸葛亮,我们便信诸葛亮。”
于是徐州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局面:
——无皇室血脉,却有一位名震天下的“摄政丞相”。
诸葛亮穿麻未脱,便开始处理政事:
安顿刘备旧部
抚恤伤兵
加强与荆州、邺城的外交
慎防江东虎视眈眈
徐州在他手中,并未因主公去世而崩溃。
葬礼毕,曹操与曹昂在返程途中,隔着铺天云色沉默许久。
曹操忽问:
“昂儿,你怨我吗?当年若我扶玄德一程,他或许不会至此。”
曹昂摇头:“父亲,玄德公死于仁心,不死于人祸。
若他贪荆州,他便不是刘备了。”
曹操沈吟,长叹:“此生……我终于无敌手了。”
曹昂侧头望着父亲:
“父亲无敌,不是战场,而是心中再无可以交付之人。”
这一日的洛阳突降大雪。
宫城外的禁军披雪巡逻,城墙上一声钟响,沉重而悠长。
关羽正于武库校点甲胄。
忽然,一骑从北门狂奔而来,马未至,人声先碎:
“关将军!徐州急报——玄德公……玄德公病逝了!”
关羽手中青龙偃月刀“当”一声掉落,雪花溅开,他的心也在那一瞬间碎裂。
那人跪地呈上急报。关羽双手接过,指尖微颤。
简简单单的几行字,却像刀子一笔笔刻在他骨头上:
“冬月二十五日,先主薨于徐州……”
“诸葛亮守灵,张飞重伤未愈,哀痛成疾……”
“徐州百姓十万跪送……”
关羽的虎目在瞬间被泪水灼得通红。
“大哥……你为何走得如此匆匆!”
他握着急报的手指发白,青筋暴起,像要把纸捏碎。
禁军校尉见他久久不语,小声劝道:“将军……还是先回府吧。”
关羽咬紧牙关,一把拾起地上的青龙偃月刀。
声音沉,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意:“我要去徐州。”
校尉愣住:
“将军,此刻擅离洛阳,是重罪啊!皇上命你镇守禁军,绝不可随意离——”
话未说完,关羽怒目一瞪:
“我兄长死了!你要我坐在洛阳饮酒听雪?!”
校尉噤声。
关羽转身大步向宫城方向走去。
皇帝刘协正在殿内批阅章奏,听闻“关将军求见”,小小一惊。
殿门口,关羽一身雪气而来,青龙刀拄地,虎目血红。
那一刻,他不是偏将军,不是禁军统领,
是个失去兄长的男人。
刘协心生不安:
“关卿……何事如此?”
关羽上前一步,重重叩首:
“陛下!臣关羽,请假三月——
奔徐州,为兄长刘备守灵!”
殿中顿时静得只剩烛火噼啪声。
刘协被震得半晌说不出话。
这十年来,关羽忠于曹操、勤王护汉,行为谨慎。谁也没见过他如此失控。
刘协看着跪地的关羽,手指在龙案上轻轻敲动。
他不能放关羽走。
关羽是皇帝掌握禁军、牵制曹氏的重要砝码。
在刘备死、徐州政局未稳的当口,若关羽奔去徐州——
徐州士族必以礼相迎
诸葛亮、张飞会借此凝聚军心
甚至可能被推为“徐州守军之首”
那样,这个“曹魏最难掌控的人”将直接离开皇帝手中。
刘协忍不住抬眼看殿顶的金龙。
不能放……绝不能放。
他缓缓道:“关卿,徐州已有诸葛亮主持,朝廷亦派遣使者前往吊唁……你若离洛阳,禁军由谁统率?帝都安危又交予何人?”
关羽抬起头,两滴泪挂在鬓边,却未落下。
“臣这一生,只认两人——
大哥刘备,
陛下您。”
刘协心跳微乱。
关羽继续道:“刘备待臣如兄,恩重如山。臣若不能为他守灵,今生将无颜面对桃园三结义!”
他一字一顿:“陛下,若不许……臣便以军令状立誓,三月之后必归洛阳,绝不误朝廷之用!”
皇帝缓缓坐直。
他看见:
这不是威胁,也不是姿态,而是真的情义
关羽已经把自己压到最低,只求一个“做人”的底线。
刘协心如乱麻。
这时,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陛下,臣曹植求见!”
刘协一愣:
“子建?此刻你来做什么?”
曹植进殿,看了关羽眼中的血丝一眼,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深深一拜,声音温和却坚定:“陛下,关将军若不能去徐州天下必失一义。
臣愿代其暂领洛阳禁军,以安陛下之心。”
关羽回头看了曹植一眼,眼中首次露出感激。
刘协被围在中间,进退两难。
良久,刘协闭上眼,缓缓长叹。
“……罢了。”
殿中所有人都抬起头。
皇帝看向关羽:“关将军,朕准你去徐州。
三月之后……必须回来。”
关羽猛地叩首,额头重重撞在地面上:
“臣,关羽——
誓死不负陛下!”
曹植上前扶他,低声道:
“二兄一路慢行,我会看好洛阳。”
关羽点头,起身拄刀。
那一瞬,殿外雪风吹起他的披风,像一面怒卷的战旗。
出宫时,他换上旧盔旧甲,不带随从,不带仪仗。
只带:
青龙偃月刀、一封给诸葛亮的信、一壶刘备生前送的酒
大雪之中,他骑赤兔马,一路南去。
孤背如山,马蹄如雷。
——无论千里,
我要赶到大哥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