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裹着腐木气息涌过来时，林疏桐的后颈先泛起凉意。
她盯着那团扭曲的光影，喉结动了动——那轮廓与她在镜中见过的自己分毫不差，连发尾翘起的弧度都像极了今早用木簪随便挽起的模样，只是眼尾的泪痣泛着青灰，眼瞳里没有半分活气。
小九，你不该来这里。那声音混着水声漫过来，林疏桐突然想起昨夜在命律司厢房里被惊醒的梦——她分明睡在铺着锦被的软榻上，却总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哭腔说求求你别放弃我。
此刻这声音就像那梦的回音，让她指尖发颤。
谢沉渊的铁剑地抵住她身侧，剑刃割破黑雾的瞬间，他侧过半个身子将她护在臂弯里。
林疏桐能感觉到他后背的肌肉绷成铁线，连带着腰间玉佩撞在剑鞘上，发出细碎的响。
赮虎的断剑在另一侧扬起，他脸上新结的痂被冷汗浸透，却咬着牙往前挪了半步，像是要替她挡下第一波攻击。
光影凝聚成实体的刹那，林疏桐听见自己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那穿着与原身相似的粗布短打，袖口还沾着青竹镇书斋的墨渍，可当那双眼睛扫过来时，林疏桐像是被人兜头泼了盆冰水——那根本不是她的眼睛，里面翻涌着她在原身记忆里见过的所有情绪：被扔烂菜时的屈辱，跪在雪地时的绝望，濒死时看着主角团举剑而来的不甘。
你以为摆脱了系统就能改变一切？她冷笑，指尖凝聚起一团黑雾，可笑。
林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疼意让她找回几分清明：你是......我？
对方的嘴角咧开，弧度比她平时笑起来更锋利：我是你不愿面对的过去，是天道用你每一滴眼泪、每一声求饶养出来的残念。
他们说懒鬼该下地狱不努力的人不配活，你以为装成咸鱼就能把这些都抛在脑后？黑雾团地砸过来，林疏桐本能地要躲，却见那团黑雾在离她三寸处停住，像被无形的网兜住了。
谢沉渊的铁剑已经划破手腕，血珠溅在剑刃上泛起金光：小九——
别过来。林疏桐反手扣住他欲抬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他常年裹着粗布的手腕传过来，这是我必须自己面对的。她能感觉到谢沉渊的肌肉在她掌心紧绷，像头随时会冲出去的兽，但最终他只是将铁剑插在两人中间的地面，指节捏得发白。
的攻击更急了。
这次是一团带着雷纹的黑雾，林疏桐躲得慢了些，左肩被擦出一道血痕。
她倒吸冷气时，却听见的笑声：痛吗？
原身被主角团的剑刺穿丹田时，比这疼十倍。
你以为用系统的奖励就能抵消天道的惩罚？
林疏桐捂着伤口后退，突然注意到每次凝聚黑雾前，指尖都会有极淡的金芒闪烁——那是她系统签到时才会有的光。你能模拟我的系统效果。她喘息着开口，但需要时间凝聚，对不对？
的瞳孔骤缩，显然没料到她会在这种时候分析。
林疏桐的心跳突然快起来，原身记忆里那些被天道厌弃的片段在眼前闪回：白胡子老头捏着命盘时的冷笑，雪地里烂菜砸在头上的湿冷，濒死时主角团说废物就该死的理所当然......这些情绪曾经让她恐惧，此刻却像一把钥匙，你不是实体，是天道意志在我意识里的投影。
你所有的攻击，都是我自己内心的恐惧具象化。
闭嘴！倒影尖叫着扑过来，这次黑雾里裹着无数道声音：懒鬼！废物！该下地狱！林疏桐被撞得撞在断碑上，后腰的剧痛让她眼眶发酸。
但她没有躲，反而闭上了眼睛——原身的绝望、系统的奖励、谢沉渊看她时逐渐软化的眼神、赮虎叩首时额头的血......这些碎片在她意识里翻涌，最后定格在今早谢沉渊替她系歪的发带结上。
原来我一直害怕的，不是天道，是自己。她轻声说，怕自己真的像原身那样被厌弃，怕系统的奖励只是空中楼阁。
可谢沉渊信我，赮虎信我，连青竹镇的孩子们都会往我兜里塞糖......她睁开眼，眼底的雾气散得干干净净，这些不是系统给的，是我自己挣来的。
倒影的动作顿住了。
黑雾开始出现裂痕，像被风吹散的蛛网。
林疏桐伸手碰向那道光影，指尖传来的不是冷意，而是一种熟悉的温热，像原身小时候被娘亲抱在怀里的温度。对不起。她轻声说，我不该把你丢在记忆里。
光影碎成千万点星光，融入她的眉心时，林疏桐听见一声极轻的。
小九？谢沉渊的声音带着沙哑，他不知何时已经跪在她身侧，手指悬在她伤口上方不敢碰，你......
林疏桐笑了，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透：我没事。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还留着刚才掐出的月牙印，我好像......终于和自己和解了。
赮虎的断剑掉在地上。
他蹲下来，用袖子胡乱抹着脸，声音哽咽：我就知道......您这样的人，一定能赢。
遗迹外的天光突然亮了起来。
林疏桐抬头，看见原本笼罩着遗迹的黑雾正在消散，露出上方湛蓝的天空。
谢沉渊扶她站起来时，她注意到他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渗血，顿时瞪圆眼睛：你怎么不运功止血？
你说要自己面对。谢沉渊的耳尖微微发红，却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得留着清醒，万一......
没有万一。林疏桐抽回手，却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以后，我们一起面对。
回到命律司时，李明正带着几个弟子在门口张望。
见他们回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目光在林疏桐身上扫了三圈：林姑娘，您没事吧？
赮虎说遗迹里闹得厉害......
没事。林疏桐松开谢沉渊的手，理了理被扯乱的衣袖，我要宣布启动自律法则·普及计划。
明天开始，让各峰首座来议事厅，我要亲自讲新的修炼方式。
谢沉渊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发顶翘起的碎发上，嘴角微微扬起。
赮虎捡起地上的断剑，手指摩挲着缺口里的平安符，眼底的浑浊彻底消散，只剩一片清明。
而在命律司的飞檐外，遥远的天际尽头，一道金色的光芒正缓缓升起，像一颗即将坠落的星，又像一团即将燎原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