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的虎口裂伤再度崩裂,鲜血顺着剑身滑落,在青冥剑刃上划出一道细长的红痕。那血未滴落地面,便被剑身微颤的银光蒸腾成一缕淡雾,融入空中尚未散尽的月华气机之中。
澹台静左手仍搭在剑柄末端,指尖轻触之处,情剑嗡鸣不止。她未睁眼,神识却如寒潮漫延,将整片战场牢牢锁住。空气凝滞得如同冻湖,连尘埃都悬停半空,仿佛时间本身也被这股威压压得不敢前行。
血魔教主双膝微曲,弯刀拄地,支撑着几乎要跪下的身躯。他额角冷汗滚落,却被空气中那层晶光冻结成珠,黏附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他想动,却发现四肢沉重如铸铅,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他体内尚存一丝血核之力,可在丹田刚起一丝波动的刹那,一股无形锋芒已刺入气机节点,令他浑身剧震,险些当场跪倒。
他终于明白——不是她不出手,而是根本无需出手。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前方二人。陈浔立于前,肩头渗血未止,粗布短打已被浸透一角,可脊背挺直如孤峰,手中之剑稳如山岳。澹台静立于侧,月白衣裙无风自动,银丝纱衣泛着冷辉,虽闭目,却比任何睁眼之人看得更透。
他们没有进攻,也没有防御。他们只是站着。
可就是这站姿,却让他数十年以血驭煞、杀人夺命的修行之路,显得如此荒诞可笑。他曾以为,血道极致便是掌控生死,可眼前这股力量,早已凌驾于生死之上。它不怒而威,不动而慑,仿佛只需一个念头,便能将他毕生所修尽数抹去。
他喉头滚动,想怒吼,想咒骂,可声音卡在喉咙里,只发出一声干涩的摩擦音。他双拳紧握,指甲深陷掌心,鲜血从指缝溢出,滴落在地,又被冻结成红珠。他试图调动最后一丝血核,可刚有异动,澹台静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一道神识细丝如针刺入其灵脉枢纽,令他全身经络骤然麻痹。
他踉跄后退半步,弯刀在地面划出一道浅痕。
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在敌人面前后退。
他的眼神变了。从暴戾到阴沉,又从阴沉滑向一丝难以掩饰的怯意。他悄然将视线移向高台边缘的裂隙——那里有一条通往外界的缝隙,是他来时之路。只要拼尽最后血核之力,或许能撕开一道口子,遁入黑暗。
可若逃了呢?
从此再不敢提“血魔”二字,再不敢见此人,再不敢称“教主”。
他咬牙,眼中杀意与惧意反复翻涌。不甘如毒火焚烧胸膛,可身体却本能地抗拒前行。他知道,只要他迈出一步,那一剑、那一掌便会同时斩来,不留余地。
陈浔目光如刃,始终锁定对方双眼。他察觉到了那细微的动作——那一寸后挪的脚步,那短暂游移的视线,那压抑不住的颤抖。
“他在怕。”
他低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澹台静耳中。
澹台静轻轻颔首,依旧闭目,唇角微动:“不是怕死……是怕从此再无资格称‘主’。”
话音落下,她神识并未收回,反而如冰河倒灌,将教主周身三丈尽数笼罩。空气凝滞更甚,连飘落的灰烬都悬停半空,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下一刻的裁决。
血魔教主额头冷汗涔涔,体内血核停止旋转。他知道,自己已被彻底看穿。他的恐惧不是源于伤势,也不是源于力量差距,而是源于一种更深的溃败——信念的崩塌。他曾坚信血道为王,以杀证道,可如今站在真正的律动法则面前,他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在腐血中打转的蝼蚁。
他悄然将右手移向腰间,指尖触到弯刀护手的刹那,澹台静左手忽地微微一压。
情剑嗡鸣骤盛,银光暴涨三尺,自行划破空气,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浅痕。那不是攻击,而是宣告——你若动,便是死。
他手指僵在原地,冷汗顺着手腕滑落。
陈浔感受到身后那股威压愈发凝实,他知道,澹台静已将神识铺展至极限。她不需要睁眼,也不需要出手,她的存在本身,便是对敌人心志的审判。
他缓缓调整呼吸,将残存灵力导入剑身。情剑银光流转,与澹台静神识共鸣,形成一种无需言语的节奏。他没有回头,却能感知到她每一丝气息的变化。
血魔教主双膝再次一软,全靠弯刀撑住才未跪倒。他抬头看向澹台静,目光复杂难明。这个他曾亲手追杀、视为囊中之物的女人,如今竟成了他无法逾越的天堑。她不再是那个失明流落的小瞎女,不再是任人摆布的圣女容器。她是血脉觉醒后的主宰,是真正能决定命运的人。
而他,却连选择退或战的资格都在动摇。
他咬牙,指甲再度嵌入掌心,鲜血直流。他不愿认输,可本能传来的死亡预警却越来越强烈——那是修炼血道以来从未有过的直觉:再留一刻,魂飞魄散。
他悄然将左脚后撤半寸,动作极轻,几乎难以察觉。可就在这一瞬,陈浔目光陡厉,低喝一声:“他在退。”
澹台静左手轻压剑柄,神识如网收紧。空中悬浮的尘埃猛然一震,仿佛被无形之力压缩成团。血魔教主全身经络再度麻痹,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知道,他已经被识破。
他不再掩饰,眼中凶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忌惮与动摇。他未逃,亦未攻,僵立原地,如困兽般在恐惧与不甘间挣扎。
陈浔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说你不该来。”
血魔教主嘴唇微动,声音沙哑:“……我不该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滴血的手掌,又抬头看向那道通往外界的裂隙。他知道,只要他现在转身,或许还能活。可若活了呢?从此躲藏,从此低头,从此再不敢提“血魔”二字?
他双拳紧握,指甲割破皮肉,鲜血淋漓。他想怒吼,想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可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陈浔缓缓抬起剑尖,指向对方眉心。剑身银光流转,映照出血魔教主扭曲的面容。
澹台静依旧闭目,左手搭在剑柄末端,神识如天罗地网,封锁四方。
三人仍立于血魔窟底血池之畔,位置未变,对峙未解。气氛凝如冰封,只待下一刻雷霆爆发。
血魔教主喉头滚动,眼中杀意与惧意交织翻滚,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喃:“……我不该来。”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颤抖地指向陈浔,嘴唇开合,似要说什么。
陈浔目光如刃,澹台静神识未收。
教主的指尖还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