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主的血滴在扇面上,像一滴凝固的墨,慢慢往边缘滑。
我没擦,也没甩。就这么看着它一点点往下坠,直到“啪”一声落在残页上,字迹又晕开了一道。
寒星趴在我脚边,手还死死抓着戟柄,指节发白。她整个人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呼吸烫得能灼人脸,可那股劲儿还没散。刚才那一刺,是她最后的清醒。
六柄血刃全砸在地上,刀尖朝天,歪歪扭扭插进石缝,像一群被拔了牙的蛇。黑气还在冒,但已经不成形了,断断续续,像是老式炉子烧到最后的烟。
我低头看她,声音压得很平:“还能动吗?”
她喉咙里滚出个音,不知道是笑还是咳,肩膀抽了一下,硬是把上半身撑了起来。鳞片开始退,一片片剥落,掉在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响。她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全是血和汗混成的泥。
“主人……”她喘着,“我是不是戳中了?”
“戳中了。”我说,“还把你自个儿快给点着了。”
她咧嘴,牙都带血:“值。”
我没接这话,转身看向渊主。
他站在三步外,左手蜷着,第三根手指缺了一截,断口处黑雾翻腾,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挣扎。他没喊疼,也没捂伤口,就那么直直站着,眉心那点红比刚才亮了几分,像是烧到了沸点。
“你早就记下了。”他开口,声音不像之前那么飘,反而沉得发涩,“每一招,每一次阵型变化,你都在等这个破绽。”
我没否认。
《天命漏洞手册》里不是什么惊天秘密,都是些没人注意的小毛病——比如雷劫卡顿、鬼差打哈欠、天道算错姻缘。可这些东西攒多了,就能拼出一张大网。
而渊主这套血刃剑阵,早在我第一次见他用的时候,就被我记进了“待修bug”名单。
“你那九柄刀,说穿了就是九根线。”我慢慢合上折扇,敲了敲掌心,“连着你的神魂。转得越快,牵扯越大。第三节指节是主控枢,一断,整套系统就得重启。”
他冷笑:“所以你就让她去撞?拿一个半妖的命,换一次偷袭机会?”
“不是偷袭。”我纠正他,“是精准投放。”
寒星这时候终于站起来了,摇晃了一下,扶住戟才稳住。她冲渊主扬了扬下巴:“你说谁是半妖?我可是玄冥阁正式护法,编制内的。”
渊主盯着她,眼神像要把她钉死在原地。
我没理他俩的对视,脑子里的手册自动翻页,一行新批注浮上来:
**“血刃溃散后七息内,神魂回流未稳,可逆向侵入。”**
我眯了眯眼。
这玩意儿居然还能反向操作?
“寒星。”我低声,“待会我数到三,你再给他一下。”
她扭头看我:“还要打?”
“不是打。”我说,“是补丁。”
她没问什么意思,直接点头:“行,你说哪就打哪。”
我往前走了一步,扇子轻轻一抖,把残页夹在指间。另一只手按在额角,像是在揉太阳穴,其实是在调取记忆深处的运行逻辑。
渊主察觉不对,猛地往后退半步,左臂黑气暴涨,想重新凝聚血刃。
晚了。
我闭眼,默念那行批注,同时将残页上的血迹对准他断指的方向。
三。
二。
一。
“动手!”
寒星反应极快,戟尖一点地面,整个人弹射而出,这次不是冲人,而是直奔他左手断口。
渊主抬右手去挡,念珠刚扬起,我就听见脑子里“咔”一声轻响——
就像老电脑强行安装新系统,蓝屏前的最后一声提示。
寒星的戟尖没碰到他,只是在距离断口一寸的地方虚点了一下。
可渊主整个人突然僵住,瞳孔猛缩,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像是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黑气倒灌,顺着断指往他手臂里钻,反而把他自己的神魂气息给顶得乱窜。他踉跄后退,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硬是用念珠撑住才没倒。
我睁开眼,嘴角微扬。
成了。
这不是攻击,是程序错位。我把《天命漏洞手册》里记录的“规则紊乱点”通过残页为媒介,逆向注入他的神魂连接口,相当于在他自家系统里塞了个病毒。
他现在不是受伤,是死机。
寒星落地,回头看我:“这就完了?”
“没完。”我摇头,“只是让他卡一下。”
话音刚落,渊主猛然抬头,眼神已经变了,不再是人的样子,倒像是某种深井里爬出来的恶念聚合体。他张嘴,吐出三个字:
“你不该……碰那个残页。”
我冷笑:“我碰的多了,也不差这一下。”
他没再说话,而是抬起右手,把念珠一颗颗捏碎。骷髅头崩裂的声音清脆得瘆人,每碎一颗,他身上就多一分黑雾,像是在强行唤醒什么东西。
寒星悄悄退到我身边,低声问:“他要放大招?”
“不是大招。”我盯着他不断膨胀的气场,“是格式化。”
她愣了下:“啥?”
“意思是——”我握紧扇子,“他准备把自己重置一遍,清空所有异常数据,包括刚才被我塞进去的bug。”
她听得半懂不懂,但还是举起了戟:“那咋办?”
“等。”我说,“等他重启完成前,最虚弱的那一秒。”
她皱眉:“那你不是白搞了?”
“不白。”我瞥她一眼,“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他怕这个。”
她眼睛亮了:“你是说……他其实扛不住漏洞?”
“所有人造的东西都扛不住。”我淡淡道,“尤其是打着‘绝对公正’旗号的。”
渊主的身体已经开始扭曲,轮廓模糊,像一团被风吹动的浓烟。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再有温度,只剩机械般的冰冷:
“楚昭,你篡改规则,终将被规则反噬。”
“我知道啊。”我耸肩,“所以我从来不改规则。”
我顿了顿,扇子指向他:
“我只是……提醒它自己出了问题。”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渊主的形态骤然收缩,黑雾向内塌陷,仿佛整个身体都被吸进了一个看不见的洞。
空气安静了一瞬。
然后——
轰!
一股冲击波炸开,我立刻抬扇挡在前面,寒星扑过来把我往旁边一拽,两人一起摔进石台角落。
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等视线 clear 了,渊主已经不在原地。
但他也没消失。
只见灵珠台中央,一道漆黑的人影缓缓站起,衣服还是白的,可那白已经不干净了,像是被墨水泡过又晾干的颜色。他左手完好如初,九柄血刃重新悬浮,但排列方式变了,不再是剑阵,而是围成一个圈,刀尖全部朝内,像是在保护什么。
他抬起头,眉心朱砂裂开一道缝,渗出黑血。
“你们赢不了。”他说,“只要三界还有不公,我就不会死。”
“谁要赢你了?”我拍拍衣襟站起来,顺手把寒星拉起来,“我们只是想让你知道——”
我顿了顿,扇子一挑,指着他的心脏位置:
“你不是审判者,你是bug本身。”
他没动。
寒星却突然“哎”了一声,指着他的脚边:“那是什么?”
我顺着看去。
渊主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圈暗红色的纹路,像是刻上去的符,又像是从地底渗出来的血痕。那些纹路正以极慢的速度蔓延,朝着灵珠台中心爬去。
我眯眼。
脑子里的手册忽然震动了一下,自动翻到一页陌生的批注:
**“镇渊石封印松动时,反噬始于执念者足下。”**
我心头一跳。
还没来得及说话,寒星突然抓住我胳膊:
“主人,你看渊主的脸。”
我抬头。
渊主的表情变了。
不再是冷酷,也不是愤怒。
而是一种……近乎恐惧的东西,在他眼里一闪而过。
他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红纹,嘴唇动了动,像是想念咒,却又发不出声。
下一秒,他猛地抬头,冲我们嘶吼:
“快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