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选择,如同三条隐没在浓雾中的岔路,横亘在林澈与星萤面前。
破碎规则屏障内,是已知的相对安全,却也是能量真空的绝地,更可能沦为“收割者”布下天罗地网后的瓮中之鳖。
星萤记忆中那几乎遗忘的“古老本源空间碎片”,充满未知,但若真的存在,一个独立于崩塌主结构之外、蕴含庭园最初本源的地方,无疑是绝佳的恢复与隐匿之所,甚至可能藏有关于“钥匙”或庭园过往的线索。
而林澈那望向不确定远方的目光,所蕴含的第三种可能,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那或许是对“世界树”这一遥远概念的模糊感应,又或是在这绝境中,融合了林澈与澈星全部经历后,源自灵魂深处的一种不羁直觉。
选择,必须尽快做出。外部的压力与内部的枯竭,都不允许他们长久地悬停在原地。
星萤黯淡的光影轻轻摇曳,她读懂了林澈目光中的深邃与疲惫,也感受到了他体内那枚翠星种子核心传递出的、对“同源高阶生命场”或“世界树滋养”的本能渴望。那两种途径,在此刻的废墟中都显得遥不可及。
“我的记忆……虽然破碎,但关于那个地方的感觉,很奇特。”星萤的意念带着追忆的微光,“它不像庭园主体那样宏大、繁复,更像是一颗……被刻意隐藏起来的‘种子’,独立而微小。庭园之主……似乎极少提及它,我也是在很久以前,意识与庭园深度连接时,偶然‘触碰’到它的存在痕迹。崩塌之后,我的印记专注于核心区域的执念,几乎将它遗忘了。”
她停顿了一下,光影中流露出罕见的困惑与不确定:“但我不确定通往那里的‘路径’是否还是物理存在的。它可能依赖于某种特定的规则频率共鸣,或者……需要特定的‘权限’才能触发。以我们现在的状态……”
林澈听着星萤的叙述,意识却在飞速权衡。星萤提到的“种子”、“独立而微小”、“特定权限”,与暗色晶体留言中“初始之芽”的概念,以及翠星种子核心的存在,隐隐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呼应。或许,探寻这个“古老本源空间碎片”,本身就是对“钥匙”中“纯净的生命起源之力”或“对抗终结的意志”的一种求索。
而更重要的是,留在这里是慢性死亡,寻找虚无缥缈的“世界树”或“同源生命场”在当前更不现实。唯有星萤记忆中的这个地点,是基于庭园本身架构的可能性,尽管渺茫,却是他们此刻唯一能主动追寻的、具体的希望。
“决定了。”林澈的意念斩断犹豫,带着破釜沉舟的决断,“我们去寻找你记忆中的那片空间碎片。告诉我,你最后‘触碰’到它的感觉,或者,是否还记得任何与它关联的特定规则波动、能量频率、甚至……仅仅是某种‘方位感’?”
星萤的光影凝实了些,努力地回溯着那久远且模糊的记忆。她如同在意识的废墟中挖掘宝藏,光芒明灭不定。
“……方位……很模糊。它似乎并不在庭园常规的三维坐标内,更像是一个……折叠起来的‘夹层’。”星萤的意念断断续续,“感觉……温暖,非常纯粹的生命气息,但又无比沉寂,仿佛在沉睡。关联的规则……偏向‘孕育’与‘庇护’,与庭园主体部分的‘演化’与‘共生’略有不同……”
她努力描述着,但信息依旧笼统。
林澈没有气馁。他闭上“眼睛”,太初混沌核心以最低功耗运转,开始尝试着将星萤描述的“感觉”,与他自身对空间规则的理解,以及体内“园丁”契约印记(尽管微弱)、翠星种子核心(带有生命起源特质)的气息相结合。
他在意识中构建模型,模拟那种“独立夹层”、“孕育庇护”、“沉睡的温暖”的感觉,并尝试将自身的存在状态,朝着这个“频率”去调整、去“共鸣”。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且抽象的尝试。如同蒙着眼睛,仅凭对目的地气味的模糊记忆,在迷宫中摸索。
起初,毫无反应。只有周围破碎规则带来的沉重压力和冰冷的虚无感。
但林澈没有放弃。他将星萤的光影更紧密地护在身边,甚至引导了一丝翠星种子核心那微弱的生命气息,融入到这次共鸣尝试中。
时间一点点流逝。上方,“收割者”监测信标的扫描波纹似乎变得更加活跃,偶尔会有更强烈的探测脉冲掠过这片区域,引起破碎规则屏障的微微扰动。
压力越来越大。
就在林澈感到意识因持续高负荷运转而开始刺痛,即将难以为继时——
他核心深处,那枚一直沉寂的“园丁”契约印记,竟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并非提供能量,而是如同一个被触发的古老识别码,与星萤描述中那种“沉睡的温暖”以及“庇护”的规则感,产生了一瞬间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同步脉动!
与此同时,他们所在的这片被破碎规则包裹的虚空边缘,某处原本看似毫无异样的“规则褶皱”,在这同步脉动掠过的瞬间,如同平静水面被投入了一颗特定的石子,荡漾开了一圈极其隐秘、完全不同于周围混乱规则的涟漪!
那涟漪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但林澈和星萤都敏锐地捕捉到了!
“在那里!”星萤的光影瞬间指向涟漪消失的方位。
就是现在!
林澈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将种子核心赋予的最后一点行动力,连同自身残存的意志,全部灌注到这次移动中!他不再尝试蛮力破开规则,而是像一条游鱼,循着那尚未完全平息的、特定的规则涟漪轨迹,以一种近乎“滑入”的姿态,朝着那片虚空褶皱“钻”了过去!
星萤紧紧相随。
就在他们的能量体边缘触碰到那片规则褶皱的刹那——
一种奇异的“失重”与“穿透”感传来!
周围的景象瞬间扭曲、拉长,色彩与感知变得光怪陆离。这不是空间跃迁的流光通道,更像是一种维度层面的“滑移”或“渗透”,过程短暂却令人头晕目眩。
下一秒,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尽管是能量层面的触感)。
他们冲出了那条隐秘的“夹层”路径,落入了一片……截然不同的空间!
首先感受到的,是光。
并非庭园残骸中那种破碎的七彩琉璃光,也非白色碎片的金色圣洁之光,更非混沌的暗红或“收割者”的冰冷光泽。
而是一种柔和的、乳白色的、仿佛蕴含着无限生机与可能性的初生之光。光线并不强烈,却均匀地弥漫在整个空间,驱散了所有阴霾与寒冷。
紧接着,是气息。
纯净、温暖、带着泥土芬芳与嫩芽萌发时特有的清新气味,浓郁的生命本源气息扑面而来,让林澈近乎干涸的核心和星萤黯淡的光影,都感到一阵本能的舒泰与渴望。这里能量的“质地”与外界截然不同,它似乎更为“原始”,更为“温和”,更接近生命最初的形态。
他们站稳身形,环顾四周。
这个空间并不大,大概只有一个普通房间的大小,形状也不太规则,边缘呈现出柔和的、半透明的乳白色光膜,仿佛一个巨大的、温暖的光之气泡,悬浮在无尽的虚无(或许是那个“夹层”本身)之中。
空间的地面,是一种细腻、湿润、闪烁着微光的深色“土壤”,踩上去松软而富有弹性。几株形态奇特的、半透明的小型植物稀疏地生长其上,散发着宁静的辉光。空间的中央,有一个小小的、由纯粹乳白色光芒凝聚而成的泉眼,正汩汩地“流淌”出更加浓郁的生命本源气息,但流速极其缓慢,仿佛即将枯竭。
最引人注目的,是泉眼旁边,静静躺着的一枚拳头大小、通体翠绿、形态宛如一颗完美水滴的晶体。晶体内部,似乎有极其缓慢的、星河般的微光在流转。
这里,就是星萤记忆中的“古老本源空间碎片”!一个独立于崩塌庭园之外的、保存着最初“孕育”与“庇护”规则的微小净土!
“我们……真的找到了……”星萤的光影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她贪婪地吸收着空间中温和的生命气息,光芒似乎都明亮了一丝,“就是这种感觉……温暖、纯粹、沉睡……”
林澈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一丝舒缓。这里的生命气息虽然不能立刻治愈他们的重创,却提供了绝佳的恢复环境和宝贵的喘息之机。而且,这空间独立而隐蔽,极有可能避开了“收割者”的常规扫描。
然而,就在他们稍微放松警惕,开始探查这个小小空间时——
林澈的目光,猛地凝固在泉眼旁那枚翠绿水滴晶体上。
不,不仅仅是那枚晶体。
他的感知,穿透了晶体表面温和的光芒,深入其内部那缓慢流转的星河微光之中。
在那微光的核心,在那仿佛凝固了无尽时光的深处……
他“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小的、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暗红色的杂质。
那杂质是如此微小,如此沉寂,若非林澈经历过混沌污染的炼化,对那种气息异常敏感,再加上此刻身处极度纯净的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根本不可能发现!
这点暗红杂质,如同翡翠美玉中一丝致命的裂痕,又像纯净水源中一滴凝固的毒血。
它静静地嵌在翠绿晶体的核心,仿佛……已经在那里沉睡、寄生了不知多少岁月。
一股寒意,瞬间从林澈的核心蔓延开来。
这个被认为是庭园最古老、最纯粹、最安全的“本源空间碎片”……似乎,也并非绝对无瑕。
(第13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