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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寒刚过,定北城的城墙像是被裹进了一层厚厚的冰壳子里。

这是沈云疏特意吩咐城防营做的“浇冰铸墙”。每到夜里最冷的时候,士兵们就从护城河里凿冰取水,一桶桶地泼在城墙外侧。水一沾着砖石,瞬间就冻成了坚硬滑溜的冰面。别说是人,就是长了爪子的壁虎,在这光溜溜的冰墙上也别想挂住。

而在距离南门十里外的官道上,一支插着杏黄旗的队伍正艰难地在雪地里挪动。

这是来自京城的宣旨队伍。为首的马车装饰得极其华丽,甚至连车轮的辐条上都包了铜皮,但在这个滴水成冰的鬼地方,这点华丽根本挡不住往骨头缝里钻的寒风。

马车里,宣旨太监张德全缩在两床狐皮褥子里,手里捧着个已经没什么热乎气的手炉,冻得鼻涕眼泪一大把。

“这……这杀千刀的苦寒之地!”张德全哆哆嗦嗦地骂道,“那个沈云疏,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待,非要跑这儿来当什么土大王。害得杂家跟着受这份活罪!”

旁边的车窗帘子被风吹开一条缝,张德全往外瞄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只见前方的雪原上,几辆怪模怪样的巨大“铁车”正冒着白烟,沿着两条黑色的铁轨,呼啸着从他们的马车旁掠过。那铁车上堆满了像小山一样的煤炭,赶车的汉子穿着厚实的棉袄,脸上红光满面,一边挥鞭子还一边唱着秦腔。

“那是啥?”张德全瞪大了眼睛,“不用马拉得那么费劲,还能跑这么快?”

没等他想明白,前方巍峨的定北城已经赫然在目。

与京城那种虽然宏大却透着一股子暮气的古老城池不同,定北城的城门口并没有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乞讨。

水泥铺就的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进进出出的百姓虽然穿得不算锦绣,但都是厚实的棉衣棉裤,脚上蹬着结实的胶底靴子,脸上透着股子自信和安逸。

张德全看着自己那帮冻得手脚生疮、缩着脖子的随行护卫,再看看人家门口站岗的卫兵——一个个身姿挺拔,穿着墨绿色的呢绒大衣,手里端着那种传说中的“快枪”,精气神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进城!”张德全尖着嗓子喊了一声,试图找回点钦差的威风。

……

定北将军府,校场。

今日并没有在议事厅接旨,因为沈云疏压根就没打算给这位钦差什么面子。

校场中央,已经被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沈云疏、周砚、沈云墨以及林栖等人都在。

沈云疏穿着一身利落的白色骑装,外面披着那件标志性的灰鼠皮大氅,正在和一个年轻的工匠讨论着什么。那工匠手里捧着一个长条状的物体,尾部带着几片奇怪的倾斜尾翼。

张德全被带到校场时,本来还想摆谱,让沈云疏跪接圣旨。可当他看到周砚那双如同寒潭般的眸子时,膝盖一软,到了嘴边的呵斥硬是咽了回去。

“那个……接旨吧。”张德全清了清嗓子,展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拿捏着腔调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北将军沈云疏,虽为女流,然镇守边关有功……今特封为定北侯。然女子当以贞静为德,不宜久抛头露面……特赐婚于兵部尚书苏全,择日完婚,即刻交割兵权,随夫回京相夫教子,钦此!”

念完,张德全得意洋洋地合上圣旨,等着看沈云疏谢恩。在他看来,虽说苏全是个傻子,但这可是侯爵夫人的名分,又是嫁入豪门苏家,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校场上一片死寂。

沈云墨手里原本把玩着的一把匕首,“笃”的一声插进了旁边的木桩里,入木三分。

林栖站在阴影里,手指已经摸上了背后的弩机,只要沈云疏一个眼神,他就能让这个太监永远闭嘴。

周砚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向前迈了一步,左手按在腰间的斩狼刀柄上,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杀气,让张德全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苏全?”沈云疏却突然笑出了声。她没有下跪,也没有接旨,只是慢条斯理地走到张德全,“就是那个苏家三少爷?听说他今年二十五了,连筷子都不会拿,吃饭还要丫鬟喂?”

张德全脸色一僵,强撑着说道:“沈侯爷,这可是摄政王的一片苦心。苏家乃是名门望族……”

“名门望族?”沈云疏打断了他,伸手从张德全手里“拿”过了那道圣旨。

她并没有像张德全预想的那样供起来,而是像拿废纸一样随手卷了卷,然后转过身,对那个拿着长条物体的工匠招了招手。

“阿木,把这个绑上去。”

那个叫阿木的年轻工匠虽然有些发愣,但还是立刻照做,用细铁丝将那卷明黄色的圣旨,牢牢地绑在了一根如同标枪般的铁管子上。

“沈……沈云疏!你要干什么?!这可是圣旨!是大不敬!”张德全尖叫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沈云疏没理他,而是指着三百步开外的一个稻草人,对周砚说道:“周大哥,那个稻草人身上,我让人写了‘苏全’两个字。你觉得,这距离够远吗?”

周砚看了一眼那个铁管子,眼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宠溺的笑意:“远是远了点,但咱们的新玩意儿,应该够得到。”

这东西,正是定北城兵工厂最新研发的成果——“神火飞鸦”改进版,或者用现代的话说,这是一枚原始的固体燃料火箭。

沈云疏利用阿禾提纯的高纯度硝化纤维作为助推剂的一部分,配合颗粒火药,装填在这个带有倾斜尾翼的铁管里。倾斜尾翼能让火箭在飞行中自旋,从而大大提高命中精度,这比大邺朝廷那种乱飞的“一窝蜂”火箭不知先进了多少倍。

“点火。”沈云疏淡淡下令。

阿木拿着火把,点燃了尾部的引信。

“呲——!”

引信燃烧极快。紧接着,一股耀眼的橙红色火焰从铁管尾部喷射而出,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啸声。

“咻——!!!”

那枚绑着圣旨的火箭,如同一条愤怒的火龙,瞬间撕裂了空气。它的速度快得惊人,肉眼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张德全只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抱头。

三百步外的稻草人。

“轰!”

一声巨响。火箭精准地命中了稻草人,箭头并没有穿透,而是直接炸裂开来。这不仅是火箭,更是一枚高爆弹。

那个写着“苏全”名字的稻草人,连同那卷象征着皇权的圣旨,瞬间被炸成了漫天的飞灰和火星。

校场上弥漫着一股硝烟味,还有纸张烧焦的味道。

“这……”张德全看着远处那个还在冒烟的大坑,整个人都傻了。他带来的那些护卫更是吓得面如土色,手里的刀枪都拿不稳了。

这是什么妖法?三百步外,指哪打哪?若是那东西打在人身上……

沈云疏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过身,看着瘫在地上的张德全,脸上依旧带着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张公公,你也看见了。我这定北城的脾气不太好,火气大。那道圣旨,我看它是太想念天上的老皇帝了,所以自己飞走了。”

“你……你……”张德全指着沈云疏,哆哆嗦嗦地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回去告诉赵王。”周砚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德全,声音冷冽如冰,“定北侯这个爵位,云疏接了。但这婚事,谁提的,谁就准备好棺材。苏家若是觉得人太多,我不介意再帮他们减减丁。”

“还有,”沈云疏补充道,“把这东西带回去给赵王看看。”

她挥了挥手,沈云墨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过来。盒子打开,里面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截已经烧焦了的火箭残骸,上面还依稀能看到“定北造”三个钢印。

“告诉赵王,这叫‘惊雷’。以后要是再有这种乱七八糟的圣旨送来,下一次飞进京城的,可能就是几千几万个这样的‘惊雷’了。”

……

打发走了吓破胆的张德全,校场上的气氛终于轻松了下来。

“姐,刚才那一下子太帅了!”沈云墨兴奋地跑过去捡回那块残骸,“这自旋稳定尾翼果然管用!三百步几乎没有偏离!要是能把装药量再加大点,射程是不是能到五百步?”

“理论上可以。”沈云疏点点头,“但这铁管的强度还得提升,不然容易炸膛。这事儿得去找陆大江,他那边正在研究高压蒸汽机的气缸,材料应该能通用。”

正说着,赵叶背着药箱匆匆赶来。

“云疏姐,那个太监带来的护卫里,有七八个手脚都生了严重的冻疮,有两个脚趾头都发黑坏死了。”赵叶皱着眉头说道,“我给他们做了清创手术,用咱们的凡士林和红霉素软膏包扎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看他们身上穿的棉衣,虽然看着厚实,但里面填的居然是发霉的旧棉絮和芦花。”赵叶叹了口气,“这是皇家的卫队啊,连他们都穿成这样,京城那边的物资短缺恐怕比我们想的还要严重。”

沈云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看来赵王这个摄政王当得并不安稳。”沈云疏分析道,“国库空虚,物资匮乏,他又急着扩充军备对付南边的李闯和太子余党,这后勤怕是已经崩了。”

“那咱们……”周砚看向她。

“这是机会。”沈云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赵叶,你把这次治疗冻疮的案例整理一下,写成册子。另外,准备一批咱们生产的‘防冻膏’和加厚的羊毛军袜。”

“卖给他们?”沈云墨问。

“不,送给他们。”沈云疏摇摇头,“让张德全带回去。这些底层士兵也是人,用了我们的药,穿了我们的袜子,他们心里就会种下一颗种子——定北城才是能让人活命的地方。”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林栖在一旁冷冷地补充了一句,“云疏这招,比杀了他们还狠。”

……

当晚,定北城的夜空格外晴朗。

为了庆祝小年,也是为了给刚才那场闹剧去去晦气,沈云疏下令在城中心的广场上举办一场小型的冰灯会。

五颜六色的冰灯是用玻璃坊产生的废料玻璃渣掺在冰块里制作的,里面点上蜡烛,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周砚陪着沈云疏走在冰灯丛中。周围是欢声笑语的百姓,不少孩子手里拿着糖葫芦,在冰面上追逐打闹。

“云疏。”周砚突然停下脚步,左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

沈云疏一愣:“这是什么?”

周砚有些笨拙地单手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指环。

这指环不是金的,也不是银的,而是一种泛着淡蓝色光泽的金属——那是沈云疏之前提炼出来的一小块钛合金,被周砚偷偷拿去,亲手打磨成了这枚指环。

指环的内侧,还刻着两个极小的字:云、砚。

“今天那道圣旨虽然是个笑话,但也提醒了我。”周砚看着沈云疏的眼睛,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我不想等了。虽然现在天下未定,虽然我这只手还没好利索……但我想先定下来。”

他单膝跪地,在这个漫天冰灯的璀璨冬夜里,举起了那枚象征着永恒与坚硬的钛金指环。

“云疏,做我的妻子,好吗?不是为了什么侯爷夫人的名分,只是做我周砚的妻子。我想名正言顺地护着你,不管是苏全还是赵王,谁敢觊觎你,我就剁了谁。”

沈云疏看着眼前这个单膝跪地的男人。他是定北军的战神,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杀神,此刻却像个忐忑的大男孩。

周围的百姓和士兵们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停下了脚步,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沈云疏感觉眼眶有些发热。她伸出手,轻声道:“好。不过先说好,戴了我的戒指,这辈子就只能给我当‘苦力’了。”

周砚咧嘴一笑,那笑容比满城的冰灯还要耀眼。他将指环轻轻套在沈云疏的无名指上,大小正好。

“求之不得。”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沈云墨带头吹起了口哨,林栖虽然站在远处,但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容,手里还点燃了一束刚做好的烟花。

“砰——啪!”

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这对新人的脸庞,也照亮了这座在乱世中倔强生长的定北城。

而在那烟火的映照下,城墙上的“神威大将军炮”依然昂首挺立,沉默地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浪漫与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