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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兰选了一只深红漆雕牡丹纹的锦盒,是内府常见的样式。

她屏退左右,只留唐云燕在旁,取出的东西很简单:

一小包太医署用于安神、但过量使用会令人心悸多梦的艾叶粉,以及另一小包她以需驱蚊虫为由从尚宫局领来、寻常无奇的干麝香碎。

这两样东西单看都算不得毒物,甚至前者常见于嫔妃的安神香囊,后者更是香料的一种。

她将艾叶粉与麝香碎以特定比例混合,放入小铜釜中,加清水慢火熬煮。

水渐渐变成深褐色,散发出一股浓郁而略显沉闷的草药与麝香混合气息。

待汤汁收至小半碗浓浆,她熄了火,让唐云燕将那只素面木胚锦盒完全浸入这尚温的药浆之中。

木盒贪婪地吸收着褐色汁液。

浸泡了足足一个时辰,盒体颜色已然变深,木质纹理里都渗入了药性。

周景兰才让人将盒子捞出,置于阴凉通风的背阴处,让其自然阴干。

“记住,要阴三日,每日翻动,务必干透。”

她轻声吩咐。

三日后,木盒阴干完成。颜色比寻常木料更深些,泛着一种沉郁的光泽,那股熬煮时的浓烈气味已消散大半,只余一缕极淡的、仿佛存放许久的陈药与旧木混合的味道,若非凑近细嗅,绝难察觉。

她这才将盒子交予可靠的内府匠人,嘱咐按内府赏赐用盒的标准,上一层好漆。

匠人用掺了微量苏合香以增光泽和掩盖力的深红大漆,均匀涂刷。

漆层干透后,锦盒华美光润,牡丹纹样清晰饱满,与任何一只出自内府的赏赐盒毫无二致。那深藏在木质纤维与漆层之下的秘密,被完美包裹。

这方法简单,却有效。

艾叶与麝香皆有其用,但以此法浓煮浸透木质,阴干后药性被锁在木中,再覆以漆层,便能极缓慢、持久地释放出微量气息。

单独、微量,本不足为害,但当这只盒子被置于魏贵嫔那香料堆积、通风不佳的库房柜中,密闭空间里,这缕缕微息与其他浓郁香料经久混合,便会逐渐催生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烦躁多疑乃至产生幻觉的氛围。

它不靠奇毒,只借物性相激与环境积累,如同为一座本就堆满干柴的屋子,悄悄添上了一缕几乎看不见的、却持续不断的闷烟。

周景兰将两颗波罗蜜异香珠放入盒中,衬以丝绒,阖上盒盖。

唐云燕将锦盒送到永安宫宫时,魏贵嫔果然心存戒备。

她隔着丝帕打开盒子,目光首先被那两颗异域香珠吸引,仔细审视,又用手指下意识地按压了一下盒内丝绒,并沿着盒壁内侧摸索了一圈,确认无夹层异物。

随后,她吩咐心腹宫女将锦盒锁进存放香料的库房柜中。

那宫女接手时,亦不可避免地触碰了盒身。

锦盒被置于密闭的柜内。

锦盒被置于堆满香料的柜内。日复一日,木质深处那被锁住的微息,透过致密漆层,一丝丝逸出,融入周遭浓得化不开的混杂香气里,无声酝酿。

魏贵嫔本就因设计周景兰失败而心虚焦虑,寝食难安。不知从何时起,她越发觉得精神恍惚,耳边总像有蚊蚋低鸣,眼前时有虚影晃动,夜里噩梦连连,常惊叫着醒来。

她只当是自己压力太大,饮了安神汤,点了更多安息香,却似泥牛入海。

渐渐地,她开始觉得精神不济,耳边似有若无总有些细微的杂音,像是远处有人低语,又像是风吹过窗棂的呜咽,眼前偶尔会闪过模糊的黑影,定睛看时却又什么都没有。

她起初以为是夏日烦闷、心事太重所致,并未深想,只让人多点安神香。

直到那夜,朱祁镇忽然驾临。

魏贵嫔本就心绪不宁,匆忙接驾,殿内香气氤氲。

皇帝随口问起她宫中用的何香,话音未落,忽然觉得皇帝的脸在烛光下有些扭曲变形,耳边似有尖锐的笑声响起。

她吓得一个激灵,脱口而出:“谁?谁在笑?!”

朱祁镇莫名其妙:“何处有笑声?婉仪,你怎地如此失态?”

魏贵嫔惊魂未定,眼神涣散地四顾,又仿佛看到墙角有黑影蠕动,她指着那里,声音发颤:

“那里……那里有东西!陛下,有东西要害臣妾!是香……是那香有问题!她们送来的香……还有盒子……盒子有毒!”

她语无伦次,将自己心中深藏的恐惧和愧疚都颠三倒四地说了出来,

“臣妾错了……臣妾不该……不该帮着……下毒……可是……可是她们逼我的……”

朱祁镇听着她前言不搭后语的疯话,尤其是下毒、盒子有毒等字眼,联想到前番周景兰自怀孕以来的各种事情,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心中厌恶与惊疑达到顶点。

他看着眼前这个鬓发散乱、眼神惊恐、胡言乱语的妃嫔,再无半分怜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起。

“住口!” 朱祁镇厉声喝道,猛地起身,

“魏氏癔症发作,胡言乱语,冲撞圣躬!

即日起闭门静养,非诏不得出永安宫半步!”

说罢,仿佛躲避瘟疫般,拂袖而去,再未回头。

永安宫宫一夜成冷宫。宫门紧闭,只留几个粗使仆役看守送饭,往日繁华,烟消云散。

次日,朱祁镇来到长春宫时,眉宇间还带着未消的余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对周景兰道:

“那个魏氏,怕是真疯了!昨日满口疯话,什么香有毒、盒子有毒,还说……还说些不干不净的话。

朕已命她禁足永安宫宫,往后,就让她在那里自生自灭罢!”

周景兰正由宫女伺候着在廊下轻轻走动,闻言停下脚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诧与怜悯:

“竟至如此?魏姐姐她……许是心思太重,又或是夏日中了什么暑气郁结,迷了心窍。

万岁爷让她静养,也是慈悲。”

她心下却是冷冷一哂,自食其果,咎由自取。

高善清爪牙已除,形同废人;魏贵嫔心智迷失,永禁冷宫。

这两个心腹之患,总算暂时清扫了。只要腹中孩儿能平安降生,她便又多了一份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