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琅琊台那片山林在夜色中蓄满杀机,金先生与齐四爷两方势力如同两张绷紧的弓,将所有的箭矢都瞄准了徐福祠那唯一的入口时,作为整个计划中最关键一环的“诱饵”,梁胖子,已经开始了他影帝级别的表演。
他的舞台,没有选择在什么隐秘的场所,而是放在了青岛市区一家最是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的老字号茶馆里。这里是天然的情报集散地,一句话从这里传出去,不出半天,就能以十几种不同的版本,传遍整个城市的灰色地带。
梁胖子一改往日那副笑眯眯的精明商人模样,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胡子拉碴地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里。他没有喝茶,面前却摆着一瓶高浓度的白酒和几碟花生米,一副借酒消愁、落魄潦倒的架势。
他故意约来对饮的,是一个姓孙的、同样做古玩生意的贩子。这人是梁胖子多年的“朋友”,交情不深,但关系网很杂,最重要的是,嘴巴如同漏风的筛子,藏不住任何秘密,尤其喜欢拿别人的秘闻当成自己炫耀的资本。
“孙哥,来,喝,喝!”梁胖子给自己满满倒上一杯,一口灌下去,辣得他龇牙咧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兄弟我……心里苦啊!”
“哎哟,我的梁大老板,这是怎么了?”孙贩子赶紧凑过来,脸上写满了八卦的兴奋,“你这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还有什么事能让你愁成这样?”
“生意?”梁胖子自嘲地笑了一声,又灌了一杯酒,眼神迷离地说道,“生意算个屁!生意亏了还能再赚,人要是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他这番没头没尾的话,瞬间就勾起了孙贩子的好奇心,也让邻桌几个看似在打牌、闲聊的“茶客”,不动声色地竖起了耳朵。
“怎么了?胖子,出什么事了?”孙贩子压低声音,故作关切地问道。
梁胖子“醉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把抓住他的手,大着舌头抱怨道:“孙哥,你说,我那兄弟林岳,是不是疯了!我早就跟他说,咱们安安稳稳做生意不好吗?非要去趟那浑水!现在好了,被人家金先生和本地的齐四爷两头堵死了,连个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他……他还不听劝!被那个姓许的娘们儿给迷了心窍!那个女人,就是个扫把星!非要怂恿他,说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说什么富贵险中求!”
说到这里,梁胖子仿佛情绪上头,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带着哭腔:“她竟然说服了林岳,让他把我们最后的家底都拿出来,去外面联系了一批亡命徒!准备……准备……”
他话到嘴边,突然像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说漏嘴后的极度慌张。他惊恐地看了看四周,发现邻桌的人都在看他,连忙摆手:“没……没什么!我喝多了,胡说八道呢!孙哥,喝酒,我们喝酒!”
他越是这样掩饰,孙贩子和周围那些“闲人”的眼神就越是明亮。
孙贩子哪里肯放过这个惊天大瓜,他反手抓住梁胖子的胳膊,追问道:“准备什么?胖子,你快说啊!准备做什么?”
梁胖子挣扎着,一副懊恼至极的样子,最终在孙贩子的再三“逼问”下,才凑到他耳边,用一种自暴自弃的、含糊不清的语气说道:“准备……明晚,趁着月圆……带着那批人,跟他们血拼一场!用最快的速度,打一个时间差,抢在所有人前面,把徐福祠那个门……给拿下来!疯了,他真是疯了!”
说完这句,梁胖子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一头趴在了桌子上,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这一幕惟妙惟肖的“酒后吐真言”,被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听在了心里。
不出一个小时,这个“重磅消息”,就像投入滚油中的一滴水,瞬间炸开了锅,并如同病毒一般,通过两条截然不同的渠道,以最快的速度,分别传递到了齐四爷和金先生的耳中。
琅琊台,齐四爷的指挥部内。
一名心腹头目正拿着电话,向他紧急汇报:“四爷!市里头的眼线刚刚传回消息,说是林岳手下那个姓梁的胖子,在茶馆喝多了,把他们的老底都给抖出来了!他说,林岳那伙人已经狗急跳墙,联系了外地来的枪手,准备明晚月圆之夜,就动手从正门抢夺入口!”
正在擦拭一把蒙古弯刀的齐四爷,听到这个消息,动作一顿,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冰冷的、充满了不屑的笑容。
“好啊!真是太好了!”他将弯刀“噌”的一声插回刀鞘,“我正愁找不到机会,让他们这群过江龙去替我们试试水深呢!他们既然这么想当炮灰,我们就成全他们!”
“传我的令下去!”齐四爷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兴奋的光芒,“明晚,把我们所有的人,都给我压上去!在通往徐福祠的路上,布下三道口袋阵!但是,记住!只许把口子扎紧,不许主动开火!让他们先进去,放他们去跟姓金的那帮‘专业人士’斗!我们……就在后面看戏!等他们斗得差不多了,我们再上去,把场子给清干净!”
“是,四爷!”
而在另一边,金先生位于境外的秘密军事基地内,夜鹰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这份来自前线的情报。
向他汇报情报的,正是那个从梁胖子“朋友”孙贩子那里买到消息的外围情报员。
“队长,”夜鹰小队的一名队员在听完汇报后,提出了质疑,“这个消息的源头,只是一个喝醉了的酒鬼,而且还是目标团队的核心成员,这种主动泄露的可能性太低了。我认为,这很可能是一个圈套,可靠性评估,最多只有c级。”
夜鹰没有立刻回答。他正站在一幅巨大的琅琊台地区电子沙盘前,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真正的鹰隼,死死地盯着代表着徐福祠入口的那个红点。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而果决:“不。在我看来,这个消息的可靠性,至少在b+以上。恰恰因为它看起来像个圈套,所以它反而很可能是真的。”
他伸出手指,在沙盘上点了三下。
“第一,从时间上分析,林岳他们的处境确实已经到了绝境。我们和齐四爷的包围圈正在不断收紧,拖得越久,他们生存的空间就越小。在这种情况下,选择冒险一搏,是符合逻辑的亡命之举。”
“第二,从行动的选择上分析,‘月圆之夜’这个时间点,虽然听起来有些可笑,但却非常符合林岳那种出身的‘江湖人’的思维定式。他们相信一些虚无缥缈的‘气运’和‘时机’,这在我们的心理侧写模型里,是被高度标注的一点。”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夜鹰的眼神变得愈发锐利,“那就是,无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我们都必须到场。如果消息是真的,林岳团队的冲击,必然会引发与齐四爷这条地头蛇的火并,那将是我们坐收渔利的最好时机。如果消息是假的……”
他冷笑一声:“那就说明,这只是一个佯攻,他们的真正目的,一定在别的地方。我们就更要出现在那里,用最高规格的火力,迎接他们的‘表演’,看看他们到底想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玩什么花样。”
“命令下去,”夜鹰转身下令,“狙击组、观察组,立刻前出,抢占徐福祠周围所有的制高点。突击组随我行动,潜伏在核心区域侧翼。今晚,我要那里的每一只耗子,都在我们的枪口监视之下。”
就这样,一个由梁胖子精心炮制的假消息,却因为完美地利用了齐四爷的自大轻敌,和夜鹰的专业多疑,让这两方势不两立的敌人,都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判断,并最终不约而同地,掉进了同一个陷阱。
决战的夜晚,终于来临。
月光如水银般,透过薄薄的云层,洒在寂静的琅琊台上。徐福祠的正面入口附近,早已是一片杀机四伏。
夜鹰和他手下的顶尖士兵,如同融入黑暗的毒蝎,悄无声息地在几个关键的制高点设立了隐蔽的狙击位和观察哨。高倍率瞄准镜的视野中,通往徐福祠的每一条小路都清晰可见。
而在山下的密林和道路中,齐四爷召集来的数百名核心打手,也早已埋伏就位。他们手持着砍刀和土制火铳,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由内向外的包围圈,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总攻的信号。
双方都心照不宣地,将自己最主要的兵力,全部集中在了这个看似即将爆发血战的“正面战场”上。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和肾上腺素的味道,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是那只准备在最后时刻出击的“黄雀”。
一个由谎言构筑的、无比宏大而血腥的舞台,已经搭建完毕。所有的演员,都已经就位。
然而,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另一边,在那片远离喧嚣、被浓重海雾笼罩着的隐蔽海湾里,漆黑的海浪正轻轻地拍打着嶙峋的礁石。
三道黑色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岸边。
林岳、许薇、龙五,三人已经穿戴好了全套的、最先进的闭路循环潜水设备,这种设备不会产生任何气泡,可以在水下做到真正的无声无息。
林岳最后检查了一遍三人身上的装备,然后与许薇和龙五对视了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三人趁着一波海浪涌来的瞬间,如同三条矫健的黑鱼,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冰冷而黑暗的海水之中,迅速消失在了深不见底的夜幕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