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梁胖子用一个弥天大谎,将地面上所有猎手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徐福祠那虚假的舞台上时,真正的“刺客”,早已潜入了所有人视线之外的、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冰冷,是林岳、许薇和龙五三人滑入海水后唯一的感受。那是一种仿佛能穿透特制潜水服,直接侵入骨髓的阴寒,瞬间就带走了他们大量的体温,并提醒着他们,这场逆流而上的征途,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与死亡的赛跑。
水下的世界,是一个彻底失语的国度。黑暗无边无际,仿佛要吞噬一切。三人的世界里,只剩下潜水头灯射出的那三道在浑浊海水中艰难探索的光柱,以及从呼吸调节器中传来的、被无限放大了的、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那咕噜咕噜的声音,混合着水流涌动的低沉轰鸣,构建出一种与世隔绝的、令人心悸的孤独感。
队伍呈一个标准的三角形战术队形,在深邃的水下悄然潜行。
龙五,这个沉默如山的男人,在水中却仿佛一条天生的巨型旗鱼。他水性好到不可思议,身体的每一次摆动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如同一枚精准制导的鱼雷,冲在最前方,用他强悍的身体破开水流,为整个团队开辟道路。
林岳则稳稳地居于队伍中央,他的经验在此时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舵手,时刻观察着龙五的动向和许薇反馈的信号,不断通过战术手势,微调着队伍的阵型和前进的速度,确保三人的体能消耗保持在最低水平。
而许薇,则暂时放下了她擅长的机关破解,化身为团队的“眼睛”和“耳朵”。她左手手腕上的便携式水下声呐探测器,正不断地发出肉眼不可见的声波,并将反馈回来的信息,构造成一幅三维地形图。通过这幅图,她能提前预判出隐藏在黑暗中的暗礁、漩涡,甚至是那些被水流惊动而变得极具攻击性的深海生物,确保团队能够规避掉绝大部分未知的危险。
很快,在许薇的精准导航下,他们顺利地抵达了上一次逃离出来时,那个隐藏在巨大礁石群背后的洞口。这正是连接着地表海洋与地下暗河的“海之门”。
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一股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向外喷涌的淡水流。这股水流因为地形的挤压,从并不算宽大的洞口中猛烈冲出,在海水中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翻滚着白色气泡的湍急水墙,其力量之大,远超他们的预估。
“就是这里!我们必须顶着这股水流进去!”许薇通过骨传导耳机,将信息清晰地传达给另外两人,“这是我们体能消耗最大的一个关卡!”
无需多言,龙五已经做出了反应。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的肌肉瞬间贲张起来,如同一头准备冲锋的犀牛,第一个迎着那股狂暴的水流,一头扎了进去!
进入洞口的瞬间,三人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高速移动的墙壁。
狭窄而曲折的地下水道,将那原本就汹涌的暗河水流,进行了再次的压缩和加速,使其变得异常凶猛,如同在密闭管道中奔腾咆哮的狂暴野兽。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夹杂着无数从上游冲刷下来的、锋利的砂石,如同密集发射的子弹,劈头盖脸地撞击在三人的潜水面罩和身体上,发出“噼噼啪啪”的脆响。
林岳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面罩已经被划出了好几道深深的痕迹,这让他心中一紧,一旦面罩破碎,后果将不堪设想。
龙五巨大的身体,在激流的冲击下也显得无比艰难。他每前进一米,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但他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将牙关咬得更紧。他就像一艘无畏的破冰船,用自己的身体,为后方的林岳和许薇,死死地挡住了至少百分之七十的水流冲击,为他们创造出了一个极其宝贵的、短暂的“避风港”。
在一次被巨大的水流硬生生逼退了半米后,龙五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怒吼。他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把特制的、如同鹤嘴锄般的战术冰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凿进了旁边坚硬的岩壁之中!
“噌!”
冰镐的尖端与岩石摩擦,溅起一串细微的火星,终于牢牢地固定住了他的身体。
“绳子!”龙五言简意赅地吼道。
林岳早已准备就绪。他迅速从装备包里取出一支手持绳枪,瞄准龙五固定冰镐的位置,扣动了扳机。只听“咻”的一声轻响,一根带有自动收缩功能的特种攀岩绳,精准地射到了龙五身边,牢牢地锁死在了冰镐的卡扣上。
一条临时的生命线,在这狂暴的激流中,被迅速建立了起来!
“抓紧!”林岳一边将绳索的另一端固定在自己和许薇身上,一边大声喊道。
有了这条绳索的牵引,三人的压力骤然减轻。但这还不够,激流依旧在疯狂地消耗着他们的体能和氧气。林岳看了一眼自己氧气瓶的压力读数,指针正在以一个令人不安的速度缓缓下降。他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左前方,十一点钟方向,五米处!那里有一块凹陷的岩壁,水流相对平缓,可以作为休息点!”许薇的声音及时响起。她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声呐探测器上,在那片混乱的水流数据中,她如同最优秀的领航员,不断地计算、分析,为团队寻找着水流相对平缓、且岩壁上有可供抓握之处的“最优路径”。
就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团队协作模式,在绝境中形成了。
龙五负责用最原始、最强大的力量,在前方破开水流,充当团队最坚实的“锚点”;林岳则凭借他丰富的经验和精良的装备,负责建立“绳桥”,连接团队,保障所有人的安全;而许薇,则用她无可替代的科技和智慧,负责导航,为团队在迷宫般的激流中,指引出唯一正确的方向。
力量,经验,科技,三者在这一刻,缺一不可,完美融合。
时间在与激流的角力中,变得异常漫长。没人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三个小时。三人的肌肉,都因为长时间对抗强大的水流而酸痛到几近麻木,每一次摆动肢体,都能感觉到乳酸在疯狂地堆积、燃烧,带来一阵阵剧烈的颤抖。
就在林岳感觉自己的手臂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前方豁然开朗!
他们终于冲出了那段最狭窄、最湍急的“死亡管道”,重新回到了那片熟悉的、如同一座宏伟地下宫殿般的巨大洞窟之中。
三人几乎是凭借着最后的意志力,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爬上了上次短暂休息过的那处河边岩石。他们迫不及待地摘下脸上的面罩,如同濒死的鱼,贪婪地大口呼吸着这里虽然潮湿阴冷、却无比宝贵的空气。
“咳咳……我们……我们做到了……”许薇瘫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脸色因为缺氧和寒冷而显得有些苍白。
龙五则一言不发,只是靠在岩壁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汗水和河水混合在一起,顺着他坚毅的脸庞不断滑落。
林岳稍微缓过一口气,立刻看向许薇:“时间!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许薇没有休息,她第一时间从防水背包里取出了那台经过特殊改造的笔记本电脑,迅速连接上随身携带的微型传感器,开始进行最后的计算。
她将实时监测到的洞窟内水位、水压、流速等数据,飞快地输入电脑,与她早已建立好的天文潮汐模型,进行最后的比对和校准。
电脑屏幕上,一条代表着实时水位的蓝色曲线,正在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向上攀升。
“我们赶上了!”许薇的眼中,再次迸发出兴奋的光芒,她指着那条曲线,对林岳和龙五说道,“天文大潮的影响已经传导到了这里!地下河的水位,正在以每分钟大约五厘米的速度稳定上涨!按照这个速度,根据我的模型计算……”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无比凝重。
“再过大约四十分钟,当水位线抵达那个红色的峰值时,积蓄到顶点的水压,就会从内部,开启那个隐藏的‘潮汐洞’!”
“记住,根据师父手稿的推演和我的模拟,那道门开启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十分钟!我们必须在第一时间进去!”
最后的倒计时,在这一刻,正式开始了。
三人没有任何废话,立刻开始检查身上仅剩的装备,更换小型的备用氧气瓶,吞下高能量的营养棒,强迫自己的身体,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到最佳的战斗状态。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远处那片在许薇的探测器上,被标记为“地质异常”区域的、看起来与周围毫无区别的河床岩壁。
所有的艰辛,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希望,都将在四十分钟后,迎来最终的审判。成败,就在此一举。
而此时此刻,在他们头顶上方数百米的地面上,那片被清冷月光浸泡的徐福祠前,无论是埋伏在暗处的夜鹰,还是潜伏在林中的齐四爷的人马,他们的耐心,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消磨殆尽。一场由谎言所引发的血腥对峙,同样进入了最剑拔弩张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