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坛岛的夜色浸着淡淡的海腥味,晚晴送走张姐她们,收拾好碗筷,便坐在石榴树下的石桌旁,借着月光给守业写信。桌上摊着几张信纸,砚台里的墨汁还带着新鲜的清香,她握着笔,指尖带着几分雀跃。
“守业,见字如面。”一笔一划落在纸上,娟秀又有力,“今天厂里出了调岗通知,把我调到了质检组,还当了副组长,薪资每月多了三十块。你要是知道了,一定也会替我高兴吧?”
她顿了顿,笔尖在纸上顿出一个小小的墨点,又笑着往下写:“张姐她们晚上来家里热闹了一场,还带了地瓜酒。我做了海蛎饼,她们说比镇上卖的还好吃,其实我是想着你爱吃,才练得这么顺手……”
写着写着,晚风掀起信纸的一角,她伸手按住,目光望向远处海面,那里繁星点点,和守业信里写的中东夜空,许是同一片星河。
“厂里的王师傅很照顾我,教我看质检标准,还把他的旧手册借我看。分拣车间的姐妹们也常来帮衬,你在外面不必惦记家里。对了,你托阿强带的特产,我分给了张婶李伯他们,他们总念着你的好,让我务必告诉你,在外注意安全……”
信写了满满三页,她仔细折好,塞进信封,又在封口处贴了枚崭新的邮票,心里盼着这封信能快点漂洋过海,送到守业手上。
另一边,中东的工地正值酷暑,正午的太阳像个烧红的火球,烤得戈壁滩寸草不生。守业和工友们躲在宿舍里歇晌,风扇吱呀转着,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阿强抱着一摞信件走进来,额头上满是汗珠。
“守业哥,你的信!”阿强把一封贴着海坛岛邮票的信递过去,“肯定是嫂子写来的,看这邮票就知道。”
守业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里一阵发烫,连忙接过信。信封上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是晚晴的手笔,边角还带着淡淡的海水潮气。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信纸展开的瞬间,仿佛闻到了家里石榴花的香味。
“守业哥,快念念,嫂子写了啥好事?”老周凑过来,其他工友也围了上来,在外打工的日子苦,看别人家的家书,也能解解乡愁。
守业笑着点头,清了清嗓子,轻声念了起来。从调岗升职到涨薪,再到姐妹们来家里做客,他念得慢,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笑意。念到“其实我是想着你爱吃,才练得这么顺手”时,他的声音顿了顿,眼角有些发潮。
“哎哟,守业,嫂子可太能干了!”老周拍着大腿笑道,“家里能挣钱,邻里关系又好,你这日子过得,比咱们谁都舒心。”
“是啊守业哥,”阿强也笑着说,“嫂子当了副组长,以后就是厂里的干部了,你们俩一个在外挣钱,一个在家持家,日子越来越有奔头了。”
守业把信纸叠好,贴身揣进怀里,心里像被蜜泡着。他望着窗外的戈壁,心里盘算着,等这个工程结束,就申请回家一趟,好好陪陪晚晴。
可没等这份喜悦持续多久,工地上就出了变故。傍晚时分,项目经理突然召集所有工人开会,脸上乌云密布。
“跟大家说个事,”项目经理手里捏着一份文件,语气沉重,“咱们合作方资金链断了,这个项目暂时停工。后续什么时候复工,还得等通知。”
这话像一颗炸雷,在人群里炸开了锅。
“啥?停工?那我们咋办?”
“我们的工资还没结呢!”
“这荒郊野岭的,停工了我们去哪里找活干?”
工友们议论纷纷,脸上满是焦虑。守业心里也咯噔一下,他往前走了一步,沉声问道:“经理,停工多久?我们的工资能按时发吗?”
项目经理叹了口气:“工资会按合同结,但得等总公司拨款,具体时间不好说。停工时间最少一个月,最多……说不定这个项目就黄了。你们要是想走,厂里可以给开离职证明,要是愿意等,就留在宿舍,食宿暂时还能保障。”
老周急得直跺脚:“这可咋整?我家里还等着我寄钱回去给孩子交学费呢!”
阿强也皱着眉:“守业哥,这事儿太突然了,我们现在该咋办?是走还是等?”
守业沉默着,眉头紧锁。他摸了摸怀里的信,晚晴的字迹仿佛还在眼前。他要是走了,就得重新找活,说不定好几个月没收入;要是等,又怕项目真的黄了,耽误时间。
夜色慢慢笼罩了工地,宿舍里一片沉寂,只有风扇转动的声音。守业坐在桌前,又拿起笔,可这次,他却不知道该给晚晴写些什么。告诉她工地停工的事,只会让她担心;不告诉她,万一真的长时间没收入,家里的开销又该怎么办。
他望着墙上晚晴的照片,照片里的姑娘笑得眉眼弯弯。守业长叹了口气,笔尖落在纸上,却迟迟没能落下一个字。窗外,远处的戈壁刮起了风沙,呜呜的风声,像是在诉说着众人的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