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西翼的客房里,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洒下斑驳光影。
哈涅尔靠在床头,脸色依然苍白,但眼中的迷茫已被某种沉重的决心取代。
杰洛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猎魔人的坐姿看似放松,但猫瞳始终紧盯着哈涅尔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你说你需要告诉我一件事。”杰洛特先开口,声音平静,“关于你是谁。”
哈涅尔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听起来可能像疯子的呓语,但他必须说——至少要说一部分。
戒指的秘密、魔苟斯的凝视、那两个神秘人的身份……这些他暂时不能说。不是不信任杰洛特,而是不能。
猎魔人的信条“两害相权取其轻”意味着,如果他知道哈涅尔可能是魔苟斯复活的钥匙,他可能会做出最务实的选择:一剑了结这个潜在的灾难源头。
“我不是这个大陆的人。”哈涅尔开口,措辞谨慎,“或者说,我的祖先不是。我们来自隔离之海的另一边,一片叫做中土的大陆。”
杰洛特的眉毛微微挑起,但没有打断。
“在那里,发生过一场持续数千年的战争。光明与黑暗的战争,精灵、人类、矮人对抗一个名为魔苟斯的黑暗主宰。”哈涅尔选择性地讲述着,“魔苟斯曾是创世神的一员,但堕落了,祂试图用黑暗吞噬整个世界。祂创造了炎魔、奥克、巨狼、巨龙……一切你们这个世界视为怪物的东西,在中土都有对应的原型。”
“说下去。”杰洛特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击,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我的祖先是人类英雄胡林·沙葛里安。他在泪雨之战中被魔苟斯俘虏,被诅咒亲眼看着自己的家族毁灭。”哈涅尔的声音低沉下来,“他的儿子图林娶了自己的妹妹妮诺尔——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那是诅咒的一部分。他们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被两个神秘人救走……血脉延续到了我这一代。”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杰洛特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哈涅尔。
阳光勾勒出猎魔人肌肉紧绷的背影。
“隔离之海的另一边有大陆,这我知道。”杰洛特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远航的水手带回过零星传说,说那里有长耳朵的精灵、矮壮的矮人、以及……会说话的树。但那些故事大多被当作醉酒后的胡话。至于魔苟斯……”他转过身,猫瞳收缩,“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但你说祂创造了怪物?”
“在创世之初,魔苟斯污染了许多造物。”哈涅尔谨慎地选择着词汇,“炎魔是堕落的火焰神灵,奥克是扭曲的精灵,巨狼和巨龙则是用黑暗魔法培育的生物。祂的副手索伦——另一个迈雅堕落者——后来继续了祂的事业,铸造了至尊魔戒试图控制中土。”
杰洛特走回椅子坐下,这次他的表情严肃了许多:“你提到的这些……与最近几年大陆上怪物的异常活动对得上。水鬼开始群体狩猎,食尸鬼出现变异体,蝠翼魔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术士兄弟会一直在调查,他们认为可能是混沌能量发生了某种全局性的扰动。”
“混沌能量……”哈涅尔重复这个词,“在中土,我们称之为一如之神的力量,或者阿尔达的本质。如果魔苟斯的力量正在渗透这个世界……”
“那么那些怪物就是在响应祂的召唤。”杰洛特接话,猎魔人的逻辑链条迅速成型,“希姆的上古吸血鬼,雅妲被强化的诅咒,虚空教派的神秘仪式……这一切都指向某个试图打开通道、让某种黑暗存在降临的阴谋。”
哈涅尔点头,这正是他想要的引导——让杰洛特自己得出结论,而不是直接说出戒指可能是钥匙。
“我认为虚空教派的目标就是复活魔苟斯,或者至少让祂的力量降临。希拉德可能只是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
“还不知道。”杰洛特的手指再次敲击扶手,“但有一点我不明白。如果魔苟斯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祂如何影响这里?两个世界之间应该有屏障。”
“可能有薄弱点。”哈涅尔说,这是真话,“或者……有谁在主动建立链接。”
他说这话时,左手不自觉地抚摸着那枚银戒。
杰洛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但猎魔人没有追问戒指的事——这让哈涅尔既庆幸又不安。
杰洛特太敏锐了,他可能已经猜到戒指是关键,但选择暂时不戳破。
“那个索伦呢?”杰洛特突然问,“你说他是魔苟斯的副手。他是否也在这个世界活动?”
“我不知道。”哈涅尔诚实回答,“在中土,索伦的主要手段是欺骗、腐蚀、利用人心的贪婪。他擅长化身美丽或权威的形象,诱使他人自愿堕落。如果他在这个世界……他可能已经渗透进了权力中心,甚至可能是某个我们熟知的国王、贵族或术士。”
这个可能性让房间里的空气都凝重了几分。
杰洛特沉默了很久,久到哈涅尔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说太多了。
然后猎魔人站起身,走到壁炉边开始泡茶——一个出人意料的日常举动。
他用银壶烧水,从罐子里取出干薄荷叶,动作熟练得如同在凯尔莫罕的城堡里。
“两年前,我在陶森特处理一起石化鸡蛇案件。”杰洛特突然开始讲故事,背对着哈涅尔,“那只石化鸡蛇异常巨大,眼睛不是黄色,而是纯粹的黑色,像深渊。它袭击了公爵的猎场,吃掉了十二匹马和三个守卫。我杀死它后,在它的巢穴里发现了这个。”
他从腰间的皮袋里取出一件东西,放在桌上。
那是一块黑色的、不规则的晶体,大约有鸡蛋大小。
晶体表面光滑,但内部似乎有暗红色的光芒在缓慢脉动,如同有生命的心脏。
哈涅尔看到它的瞬间,感到戒指微微发烫——虽然只有一瞬,但他确信不是错觉。
“这是什么?”他问。
“我不知道。”杰洛特将热水倒入茶杯,薄荷的清香弥漫开来,“我把它带给叶妮芙看过,她也无法确定。她说这东西蕴含的混沌能量性质非常……古老,而且带有强烈的恶意。不是诅咒,不是魔法,是更本质的黑暗。”
哈涅尔盯着那块晶体。
他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但本能地感到厌恶和……熟悉。
就像在幻境中感受到魔苟斯凝视的那种感觉,只是微弱了千百倍。
“我在希拉德的实验室里也见过类似的晶体。”杰洛特继续说,将一杯茶递给哈涅尔,“更小,只有指甲盖大,但性质相同。他用那些晶体作为虚空仪式的核心。”
“虚空教派……”哈涅尔喃喃,“他们可能在收集这种东西,用于打开通道。”
“可能。”杰洛特坐回椅子,端起自己的茶杯,“所以我们需要更多信息,需要专业帮助。你提到的中土历史、魔苟斯、索伦……这些对于大陆的术士来说都是全新知识。但女术士集会里有最博学的混沌能量研究者,有跨世界旅行的记录,甚至有关于隔离之海另一边的古老文献。”
哈涅尔心中一紧:“你要把我交给女术士集会?”
“不。”杰洛特喝了口茶,猫瞳在蒸汽后显得深邃,“我要带你去见她们,以合作者的身份。特莉丝是集会成员,她会安排。我们需要弄清楚:第一,魔苟斯的力量是否真的在渗透这个世界;第二,虚空教派的真正目的;第三,如何阻止他们。”
“你相信我说的?”哈涅尔有些意外。
“我相信你相信你说的话。”杰洛特的回答很猎魔人风格,“至于真相……需要证据。而证据可能在仙尼德岛的女术士学院图书馆里,或者在那些老巫婆的脑子里。”
哈涅尔沉默地喝茶。薄荷的清凉让他清醒了些。
杰洛特的提议是最理性的选择——借助这个世界最强大的魔法组织来获取情报,同时也能保护自己不被当作异端或威胁处理。
但这也意味着更多风险:女术士们比杰洛特更精明,更擅长探查秘密,戒指的事可能瞒不住。
“我需要时间恢复。”哈涅尔最终说,“还有……我需要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至少要能伪装成一个普通的学者或旅行者。不能让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合理。”杰洛特点头,“特莉丝会帮你。她有教导学徒的经验,虽然她上一个学徒差点炸了半个房子。”猎魔人难得地开了个玩笑,但笑容很快消失,“但你要明白,哈涅尔。如果你隐瞒了关键信息——比如某个可能危及整个世界的秘密——而那个秘密在未来导致灾难,我不会原谅你。猎魔人的信条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果有必要,我会做出选择。”
这是警告,也是最后通牒。
哈涅尔直视杰洛特的眼睛:“如果我成为那个害,你可以杀我。但在那之前,给我机会证明我能成为解决问题的利。”
猎魔人看了他很久,然后点了点头。
“一周后出发。”杰洛特站起身,“这一周里,特莉丝会教你基础魔法理论和大陆历史。我会去调查虚空教派的其他据点。弗尔泰斯特已经签发了全国通缉令,希拉德藏不了多久。等我们从他嘴里挖出情报,再去仙尼德岛会更有针对性。”
“杰洛特。”哈涅尔叫住正要离开的猎魔人,“谢谢你……没有一剑砍了我。”
杰洛特在门口停顿,没有回头:“还没到需要做选择的时候。好好休息,你的伤还没好。”
门关上。
哈涅尔靠在床头,抬起左手,看着那枚银戒。
戒指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那些符文缓慢旋转,仿佛在诉说着跨越两个世界的古老秘密。
“魔苟斯……”他低声说,“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而那两个救了我祖先的人……你们又希望我做什么?”
没有回答。
只有窗外的阳光,以及维吉玛王宫远处传来的、城市逐渐恢复秩序的声音。
但哈涅尔知道,真正的风暴正在远方聚集。
虚空教派、魔苟斯的阴影、索伦的可能存在……以及这枚戒指背后的一切。
一周后,他们将前往仙尼德岛。
而真相,可能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