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那道持秃笔的人影，抬手朝李狗蛋点了一下。
李狗蛋嘴里的辣条还没嚼完，腮帮子顿了顿。他没动，手却悄悄摸上了腰间的黑笔。穷奇趴在他脚边，耳朵压低，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
人影往前走了一步，灰雾自动退开三尺。墨香更浓了，像旧书摊上晒久的纸堆，又带着一点烧焦的味儿。那人终于走出迷雾，是个穿素袍的老者，头发全黑，一根白的都没有。手里那支秃笔笔尖滴着墨，落地后不是晕开，而是扭成一条小蛇似的纹路，游进了土里。
老者不开口，只用笔在空中划了三个字：可愿试？
字是黑的，但泛着青光，悬在半空不散。李狗蛋吐掉嘴里的渣子，咧嘴一笑：“老爷子，您这字写得挺精神，就是问法太硬。我还没说啥呢，您先考上了？”
老者不答，眼睛盯着他。这一看，李狗蛋后脖颈一紧，像是被人拿冰锥轻轻戳了一下。他下意识把神笔往裤腰里塞了塞，系统自动弹出一行信息：【目标身份解析中……匹配结果：画圣吴道子·本源化身】。
他眼皮跳了跳，心说这名字听着耳熟，但也没多想。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他李狗蛋向来只管躺平。
他往后一靠，脊背贴上断墙，懒洋洋地说：“行吧，您要考就考呗。不过我没笔没纸，您总不能让我拿手指头在地上画吧？”
话音刚落，四周虚空忽然裂开七道口子。嗖嗖几声，七八个人从里面摔出来，扑了一脸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手里还攥着笔和卷轴，一脸懵。
“谁——！”一人刚吼半句，抬头看见老者，声音立刻卡住。
所有人反应都一样——先是惊，再是惧，最后全都跪了下来，低头不语。
李狗蛋扫了一圈，心想这阵仗比上次冷血变狗还邪门。他蹲下身，顺手从怀里摸出那根炭笔，在焦土上画了个圆圈，中间加俩点当眼睛，下面拉一道歪线当嘴。
旁边一个穿青衫的年轻画师瞥见了，嗤笑出声：“这人疯了吧？拿炭笔涂鸦也敢在这儿献丑？”
没人接话。大家都忙着铺纸磨墨，准备应考。
吴道子依旧站着，目光扫过众人作品。有人画飞鹤穿云，笔力遒劲；有人绘古松盘崖，气韵沉稳；还有一个小姑娘画了朵莲花，花瓣刚成形，周围空气就起了波纹，像是热浪蒸腾。
轮到李狗蛋时，所有人都等着看他出丑。
李狗蛋挠了挠头，把刚才那个笑脸补了两根胡须，又在旁边画了两根辣条，嘀咕：“饿了。”
哄笑声起。
可就在这时候，吴道子瞳孔缩了一下。
别人看不见，但他看得清楚——那笑脸轮廓里，隐隐浮现出九重环状轨迹，炭笔划过的每一道，都像在压缩某种无法言说的力量。不是画技，不是意境，而是……道本身在动。
他抬起秃笔，在虚空中写下一个“真”字。
字成刹那，天地一静。
所有画作瞬间褪色，纸张发黄卷边，墨迹干枯如死。唯有李狗蛋地上的涂鸦，炭线微微发烫，开始自行延展，勾勒出一座旋转的星门虚影，门缝里透出微光，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李狗蛋心头一跳，伸手就想抹掉。
可系统提示弹了出来：【被动融合启动——正在解析‘画圣真言法则’，进度0.0001%】。
他手停在半空，脑子转得飞快。这种时候装傻最安全。
他嘿嘿一笑，抓了抓后脑勺：“老爷子，我就是瞎画的。小时候摔跤捡到这炭笔，就爱这么涂，您别较真。”
话音未落，脚边穷奇尾巴一甩，正好扫过那幅涂鸦。星门虚影一闪，消失不见。
吴道子没说话，但眉心跳了一下。他低头看着那幅被扫乱的画，沉默良久，忽然开口：“你这画，不是学来的。”
声音不高，却像钟撞在每个人心上。
李狗蛋咧嘴：“那还能是天生的？”
“正是。”吴道子看着他，“此画非技非法，非悟非修。它是……本该如此。”
全场死寂。
那些跪着的画师听得一头雾水，但都觉得呼吸困难，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胸口。
李狗蛋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事情有点不对了。以往他运气好、捡东西、喷神丹，都没人往深了想。可这次不一样，这个老头一眼就看穿了他“随手画画”背后的本质。
他不动声色往后挪了半步，屁股靠回断墙，嘴里又叼了根新辣条：“老爷子，您这话太玄乎。我就一普通人，能画出个圆不破就行。”
吴道子不再看他，而是抬起秃笔，轻轻一抖。笔尖墨珠落下，在空中悬停，缓缓化作一面墨镜。镜面映出李狗蛋刚才那幅涂鸦的复原图，连穷奇尾巴扫过的痕迹都清晰可见。
“你可知，画道至极，不在形，不在意，而在‘存在即定义’？”吴道子低声说，“你随手一笔，竟能引动空间自组织，说明你已触及‘创画之源’。”
李狗蛋嚼辣条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知道不能再糊弄了。
他放下辣条，正了正身子，第一次挺直了背：“老爷子，我不懂您说的那些。我只知道，我画的东西，有时候会自己动。但我没想害人，也没想惹事。”
吴道子闭眼片刻，再睁开时，眉心浮现一道古老符印，像是用血画的，又像是天生的。
“此子不可收徒。”他喃喃道，“因他早已不是‘学画’之人。他是……画本身的源头。”
众人听不懂，只觉得头皮发麻。
李狗蛋倒是听明白了几分。他咧了咧嘴，语气轻松：“所以您是说，我比您还厉害？”
吴道子不答，只将秃笔收回袖中。墨镜碎成黑粉，随风飘散。
他转身欲走，身影渐渐淡去，只剩一句话留下：“此子之画……非学非悟，乃‘本该如此’。”
人消失了，雾也散了大半。
那些被召来的画师一个个爬起来，不敢多留，纷纷从裂口中退出。转眼间，只剩李狗蛋和穷奇还在原地。
李狗蛋低头看着地上那幅乱七八糟的涂鸦，忽然觉得头有点痒。
不是普通的痒，是那种太阳穴突突跳、脑仁发胀的痒。他知道这是系统又要融合什么玩意儿的前兆。
他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嘀咕：“麻烦了，这老头说得太准，以后怕是躲不掉了。”
穷奇抬起头，鼻子抽了两下，忽然冲着空中低吼一声。
李狗蛋顺着它视线看去——
焦土上的涂鸦，炭线正在重新连接，自动延伸，画出了一扇门的轮廓。门缝里，渗出一丝紫液，像之前裂缝里的那种，但颜色更深。
他盯着那扇门，没动。
门框上，慢慢浮现出两个字：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