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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奋斗的石头 > 第206章 长夜待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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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奎的身影如同被浓稠的暮色吞噬,消失在庙外山林的那一瞬间,破庙内残存的那点稀薄的人气仿佛也被抽走了大半,骤然陷入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死寂。黑暗,不再是单纯的缺乏光线,而是变成了一种有重量的、冰冷的实体,从四面八方的墙壁缝隙、从坍塌神像后幽深的阴影里、从每一寸散发着霉烂和尘土气息的空气里,无声地挤压过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扼住咽喉,让呼吸都变得短促而费力。

庙内,那堆为了节省柴火而早已熄灭的灰烬,只剩下最后一点暗红色的余温,像垂死病人最后的心跳,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寒冷,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穿透单薄破烂的衣衫,精准地刺入早已麻木的皮肉,钻进骨髓深处,带来一阵阵无法抑制的、从身体内部开始的颤抖。没有人说话,甚至连挪动一下身体都显得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就会打破这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平静,或者惊扰了冥冥中可能存在的厄运。

我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将狗娃紧紧裹在自己和那点可怜的干草之间,孩子的身体像一块怎么捂也捂不热的冰疙瘩,小脸冰凉,呼吸微弱。我用自己的脸颊贴着他冰凉的小额头,试图传递一点可怜的体温,却只感到彻骨的寒意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冻得我牙齿格格作响。胃里空得发疼,一阵阵眩晕袭来,眼前阵阵发黑。最后那点咸肉干和硬窝头带来的虚假饱腹感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更尖锐的饥饿感在腹腔里灼烧。耳朵却异常灵敏,竖得生疼,拼命捕捉着庙外任何一丝异响——是风声掠过枯枝的呜咽?是夜枭不详的啼叫?还是……老奎归来时轻不可闻的脚步声?或者是追兵包抄时致命的马蹄声?每一种想象都让我的心跳漏掉一拍,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凉透。

冯经历靠坐在廊柱的阴影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闭着眼,但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和偶尔因牵动伤口而微微抽动的嘴角,显示他并未入睡,而是在强忍伤痛与极度的疲惫进行着殊死的搏斗。他的呼吸声粗重而压抑,像一架随时会散架的老风箱,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在想什么?是在推演老奎进城后可能遇到的种种险境?是在权衡我们这群老弱病残下一步的生死?还是在担忧他自己的前程乃至性命?他身上的伤,庙内的困境,外头的变天,像无数条冰冷的锁链,缠绕着他,也缠绕着我们所有人的命运。他偶尔会极轻微地调整一下靠姿,那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都会让所有人的心随之揪紧。

福婶守在韩婶的担架边,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只有偶尔伸出手,颤抖着去探韩婶鼻息时,才证明她还活着。她的眼睛空洞地望着黑暗,仿佛能穿透庙墙,看到遥远而不可知的未来。阿芷蜷缩在她脚边,小脸埋在膝盖里,瘦弱的肩膀因寒冷和恐惧而不停地发抖,偶尔发出一两声被死死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钟伯靠坐在另一边,佝偻着背,头低垂着,似乎睡着了,但搭在膝盖上的、枯瘦如柴的手指却无意识地微微蜷缩着,暴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寂静被无限放大,庙内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心脏过速跳动沉闷的“咚咚”声,以及庙外风吹过破窗棂发出的、如同鬼魂低语的“呜呜”声。这种等待,比直面刀剑更消耗人的精神,它像一把钝刀,在人的神经上来回锯割,将恐惧和焦虑一丝丝地注入血液,渗透进骨髓。

后半夜,气温降得更低,庙内呵气成霜。一直昏睡的狗娃突然开始不安地扭动,发出细弱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小脸在黑暗中憋得通红。福婶慌忙摸索着过来,用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她低呼一声,带着哭腔:“糟了!孩子发烧了!”

这声低呼像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所有人都是一惊。冯经历猛地睁开眼,根生和水生也立刻警惕地望过来。孩子发烧了!在这个缺医少药、饥寒交迫的绝境里,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钟伯挣扎着挪过来,在黑暗中摸索着为狗娃诊脉,他的手指在孩子滚烫的手腕上停留片刻,沉重地叹了口气:“风寒入里,加上惊吓饥饿……邪热内蕴。得赶紧散热,不然……怕是会惊厥!”

散热?拿什么散热?没有水,没有药,连一块降温的湿布都没有!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每个人。我看着怀里烧得浑身滚烫、呼吸急促的狗娃,心如刀绞,巨大的无助感几乎将我吞噬。我该怎么办?我还能做什么?

福婶急得直掉眼泪,徒劳地用自己冰凉的袖子擦拭着狗娃的额头。阿芷也吓得哭了起来。庙内陷入了一片绝望的混乱。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冯经历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冷静:“根生,去庙后看看,石缝里还有没有未冻的渗水。水生,把最后那点柴火点上,烧点热水。”

他的命令像一道强光,暂时驱散了部分的慌乱。根生和水生立刻行动起

来。很快,一小堆微弱的火苗在庙角重新燃起,带来了些许光明和微不足道的暖意。根生果然从庙后石缝里接回了一点冰凉的泉水。福婶将水烧热,用自己的里衣撕下最干净的一角,蘸了温水,不停地为狗娃擦拭额头、脖颈和手心脚心。

这微不足道的措施,却像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盏小灯,给了众人一丝虚幻的寄托。我们围在火堆旁,看着跳动的火苗映照下狗娃通红的小脸,心中充满了焦灼和无力。时间在煎熬中流逝,狗娃的体温似乎并没有降下来,咳嗽反而更频繁了。

就在众人几乎要再次陷入绝望时,庙外极远处,隐约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布谷鸟叫声!不是一声,是三声短促的连续鸣叫!

是老奎的暗号!他回来了!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福是祸?答案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