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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奋斗的石头 > 第207章 暗夜归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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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声短促而清晰的布谷鸟鸣,如同三根冰冷的银针,猝然刺破破庙内凝固得几乎要炸裂的死寂,将所有人从绝望的泥沼中猛地拽起,悬在了半空。心脏在刹那的停顿后,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胸口生疼,血液轰隆隆冲上头顶,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回来了?是老奎回来了?!是生是死?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

庙内,连狗娃急促的喘息和福婶压抑的啜泣声都瞬间消失了。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法,只有眼珠在黑暗中因极度紧张而剧烈颤动,死死“盯”着那扇隔绝了内外世界的、腐朽的木门方向。耳朵竖得生疼,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

冯经历靠坐在阴影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直了,一直微阖的眼帘骤然掀起,黑暗中,那双眼眸锐利如即将扑食的夜枭,紧紧锁住门缝。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极其短暂地沉默了一瞬,这短暂的沉默却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他在判断,判断这是否是老奎本人,是否安全。

“咕……咕……” 冯经历喉咙里发出了两声极其低哑、模仿得惟妙惟肖的蛙鸣作为回应。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绷紧到极致的警惕。

门外静默了刹那。这刹那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随即,传来三声极轻的、指甲叩击门板的“嗒、嗒、嗒”。

暗号对上了!

“开门!”冯经历低喝,声音因急促而微微变调。

守在门边的根生和水生如同弹簧般弹起,水生用肩膀顶住门轴,根生迅速而轻巧地挪开顶门的木杠,“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破庙木门被拉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冰冷潮湿的、带着夜露和草木清气的寒风瞬间涌入,吹得庙内将熄未熄的火堆余烬猛地明灭了一下。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带进一身的寒气和浓重的土腥味。正是老奎!

他反手迅速将门掩上,根生立刻重新顶上木杠。老奎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他脸上、手上沾满了泥污,衣衫被荆棘挂得破烂不堪,浑身湿透,散发着汗水和夜露混合的气味。他缓了好几息,才勉强平复了呼吸,但身体依旧因脱力和寒冷而微微颤抖。

“怎么样?”冯经历的声音响起,压抑着巨大的急切和不安。

老奎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和心有余悸:“大人……府城……府城戒严了!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都是钦差带来的亲卫,盘查得极严!曹府……被贴了封条,里外都是兵!”

他每说一句,庙内众人的心就沉一分。戒严?亲卫?情况似乎比想象的更复杂、更凶险。

“我……我没敢直接去找老孙头。”老奎继续道,语气带着后怕,“绕到客栈后巷时,发现暗处有眼线!不是官府的人,打扮像江湖人,眼神毒得很!我差点被盯上!”

有眼线!还是江湖人!这意味着什么?曹党的残余势力?还是其他觊觎这笔糊涂账的势力?庙内的空气瞬间又凝重了几分。

“那……打听到什么没有?”根生忍不住急声问道。

“打听到了!”老奎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丝,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激动,尽管他极力压制,却依旧能听出其中的震颤,“城门口……城门口贴了告示!大红纸,钦差衙门的印!上面……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要重审永昌号勾结官府、贪墨河工款、构陷何文远的案子!要……要寻访此案苦主、证人,申雪沉冤!”

何文远!永昌号!苦主证人!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尖上!我浑身剧震,抱紧怀里的狗娃,指甲几乎掐进自己的肉里。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雷豹大哥……你听到了吗?何先生……何先生有希望沉冤得雪了!巨大的酸楚和狂喜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我一直强撑的堤防,让我几乎哽咽出声。怀里的永昌号木牌变得滚烫,仿佛有了生命。

“还有呢?!”冯经历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向前倾了倾身体,伤口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却顾不上,“告示上……有没有提……冯安?”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我们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老奎黑暗中模糊的轮廓。

老奎重重地喘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告示上……没直接提您的名字。但是……但是我躲在人群里,听几个穿着体面、像是衙门里出来的人低声议论,说……说钦差大人对冯经历……冯经历暗中周旋、保全证物之举,甚为……赞赏!还说……等案卷理清,要……要论功行赏!”

论功行赏!

这四个字,像一道撕裂厚重乌云的强烈阳光,骤然照射进这间充满绝望和寒冷的破庙!冯经历猛地向后靠倒在廊柱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久久没有说话,但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内心巨大的震动和如释重负。他不是罪人,而是功臣!这一线肯定,对于在绝境中挣扎的我们来说,不啻于一道救命符!

庙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被巨大的、突如其来的希望冲击得有些茫然。福婶捂住了嘴,发出压抑的呜咽。阿芷睁大了眼睛,似乎还没完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根生和水生对视一眼,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但是……”老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凝重,将众人从短暂的狂喜中拉回现实,“城里风声很紧!曹党倒台,树倒猦狲散,但肯定有余孽不甘心,在暗中活动。钦差行辕守卫森严,我们这样贸然前去,只怕……还没见到钦差,就先被暗处的冷箭放了!”

希望是真的,但危险也同样真实。我们就像捧着珍宝走在独木桥上,下面依旧是万丈深渊。

“还有……”老奎喘了口气,语气变得更加低沉,“我回来的路上,听到更夫敲梆子,隐约听到他们议论,说……说曹志明在牢里……撞墙自尽了!”

曹志明……死了?!

这个消息,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刚刚泛起涟漪的心湖。那个一手制造了无数惨剧的元凶,就这么死了?是畏罪自杀?还是……被人灭口?他的死,是意味着尘埃落定,还是预示着更大的风暴?

庙内刚刚升起的一点暖意,瞬间又被更深的寒意所取代。天是亮了,但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为刺骨。

冯经历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黑暗中每一张写满期盼、恐惧和茫然的脸,最后落在担架上气息微弱的韩婶和怀里高烧不退的狗娃身上。他的眼神复杂难明,有绝处逢生的庆幸,有对前路的深深忧虑,更有一种身负重任的决绝。

“等天亮。”他最终开口,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老奎休息。根生、水生,轮流警戒。天一亮……我们想办法进城。”

进城!这两个字,像最终的判决,也像唯一的生路。

长夜,终于看到了尽头。但曙光之下,是更凶险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