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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是那种灰蒙蒙的、掺了水的颜色,一点一点从东边山脊后面渗出来,慢得急死人。

林子里的路根本不能叫路,就是树和石头,还有缠人脚的藤蔓荆棘。胡四带来的那些北境军老卒,倒真不愧是在边关跟蛮子、跟风沙、跟要命的地形打了十几年交道的,这种地方走起来愣是没啥大动静,还知道怎么避开那些容易留痕迹的软泥地和挂衣服的刺丛。两个人抬着赵煜那副临时捆扎的担架,走得又稳又快,偶尔遇到陡坎,前面的人蹲下,后面的人抬高,配合得那叫一个利索。

夜枭和落月跟在担架旁边,俩人脸色都白得跟死人有一拼,血把衣裳浸透又干涸,板硬地贴在身上。伤口的疼一阵阵往上顶,可谁也不敢放松,眼睛扫着四周黑黢黢的林子,耳朵竖着听风声以外的动静。文仲和张老拐被两个老兵搀着,吴伯更是几乎被半拖着走,几个人呼哧带喘,肺叶子像要炸开。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感觉天光好像亮了一丁点儿,能勉强看清近处树叶的轮廓了。前头引路的胡四忽然停下,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原地蹲下,隐在树干和灌木后面。

胡四自己往前猫腰走了十几步,蹲在一丛特别茂密的野杜鹃后面,仔细听了听,又探头看了看,这才回头招手。

众人跟过去,拨开那丛碍事的杜鹃,后面居然是个挺隐蔽的山坳子。坳子底部,贴着岩壁,搭着几个极其简陋的窝棚,用的是树枝、油布和烂草席,跟野兽窝差不多,不走到跟前根本发现不了。窝棚前面有块平整点的石头地,看得出之前生过火,灰烬被仔细地掩盖过,只剩下一点不起眼的黑印子。

“就这儿了,咱们临时的‘狼窝’。”胡四声音压得很低,指了指其中一个看起来稍微大点、也严实点的窝棚,“把殿下抬进去。老六,带两个人去后头取水,小心点,别弄出响动。疤子,带你的人散开,把咱们来路的痕迹尽量抹了,眼睛放亮点。”

命令一下,那些老兵立刻动起来,悄没声息的,各干各的。抬担架的两人小心翼翼地把赵煜挪进那个大窝棚。里面铺了层厚厚的干草,还算干燥,有股子草腥味和淡淡的霉味,但比外头强多了。

张老拐几乎是扑到赵煜身边,抖着手又开始检查。赵煜还是没醒,脸白得透明,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眉头微微蹙着,像是梦里也在忍着疼。胸口那黑铁片贴着的衣服下面,隐约能感觉到一点极其微弱的起伏。

“水!干净的水!还有,有没有干净布?刀伤药有吗?”张老拐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脸上有块火烧疤的老兵立刻凑过来,从窝棚角落里拖出个不大的粗麻布袋,解开,里面居然真有些瓶瓶罐罐和几卷洗得发白但还算干净的旧布。“水马上来。药不多,都是些行军常用的金疮药、止血粉,还有一小瓶獾子油,对付冻疮裂口有点用。您看看能凑合不?”

张老拐一把抓过那些药瓶,挨个闻了闻,又看了看成色,虽然比不上宫里和大药铺的精品,但都是真材实料,炮制得也还行。他稍微松了口气,有这些东西,起码能把伤口重新处理一下,不至于恶化太快。

这时候,去取水的老六也回来了,用个旧竹筒装着清冽的山泉水。张老拐赶紧接过来,先用一点浸湿布条,小心地润湿赵煜干裂的嘴唇,然后开始处理伤口。解开被血和泥水糊住的旧绷带是个折磨人的活,伤口暴露出来,边缘红肿,有些地方甚至开始发暗,看得人心头发紧。张老拐咬着牙,用清水和药粉一点点清理,重新上药包扎。动作尽量放轻,可昏迷中的赵煜还是时不时地抽搐一下,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窝棚外面,夜枭和落月也终于能稍微处理一下自己的伤了。那个叫疤子的老兵头子拿着药粉过来帮忙,看到夜枭肋下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还有落月肩上几乎翻开皮肉的口子,忍不住咧了咧嘴:“二位……真是硬骨头。这伤再不正经治,就算挺过去,以后也够呛。”

夜枭没说话,只是接过药粉,自己咬着牙往伤口上倒,疼得额角青筋暴起,愣是没哼一声。落月也让疤子帮忙处理肩伤,她咬着一段随手捡的树枝,脸色煞白,汗珠顺着脖颈往下淌。

文仲和吴伯瘫坐在窝棚门口的干草堆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胡四安排人给他们也递了点水和干粮——硬得能崩掉牙的杂面饼子,还有几块黑乎乎的、咸得发苦的肉干。两人也顾不上嫌弃,狼吞虎咽地往下塞,噎得直伸脖子,就着冷水往下冲。

胡四自己没急着休息,他在窝棚外找了块石头坐下,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的众人,最后落在忙着救人的张老拐和依旧昏迷的赵煜身上,眉头拧成了疙瘩。

“胡四兄弟,”夜枭处理完伤口,用撕下的布条胡乱捆好,走到胡四身边坐下,声音嘶哑,“这次,多谢了。要不是你们赶到,我们恐怕……”

胡四摆摆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分内的事。陈擎将军把殿下看得比命重,我们这些老兄弟,当年欠殿下的,欠北境军的,总得还。”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情况比预想的糟。我们接到丁七冒死传出的消息,就往西南这边摸,一路上碰到好几拨不明身份的暗桩和搜山队。河滩上那些脚印你们也看见了,那不是我们的人,也不是普通官兵。”

“是高顺的人?”夜枭问。

“不像。”胡四摇头,“羽林卫那帮老爷兵,搜山不会这么悄没声息,也不会分成这么多小股精锐钻林子。倒像是……某些世家大族或者江湖门派圈养的死士私兵,手法狠辣,配合默契,目的性很强。而且,”他声音更低了,“我们在西边山梁子上,远远瞧见过一次怪事。”

“什么怪事?”

“一队大约七八人的黑衣汉子,押着几个捆得像粽子、穿着破烂的人,往更深的山里走。不像抓逃犯,倒像是……押送什么东西。后来我们悄悄摸过去看了他们歇脚的地方,地上有血,还有……”胡四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形容的怪异神色,“还有一些烧剩下的、像是符纸一样的灰烬,灰里掺着某种暗红色的粉末,闻着有股子铁锈和腥气。”

夜枭心头一凛。符纸?暗红粉末?这让他立刻想起永丰仓地穴、想起周衡那些诡异的手段,还有“开门派”的蚀力研究。

“那些被押送的人,有什么特征?”文仲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听到这里急忙问道。

“太远,看不清脸。但看身形步态,不像是练家子,倒像是……普通百姓,或者穷苦力巴。”胡四道,“我们怕打草惊蛇,没敢跟太近,后来就跟丢了。”

抓普通人进山?用符纸和可疑粉末?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很可能和“开门派”余孽、和周衡正在进行的某种仪式或实验有关。

“这西山,看来藏着不少鬼。”夜枭沉声道,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不仅要躲避高顺和不明势力的追杀,还要提防这些更诡异、更致命的威胁。

“对了,丁七呢?”文仲忽然想起那个被派出去联络的影卫,“他找到你们了吗?”

胡四脸色黯了黯:“找到了。伤得很重,大腿被什么东西咬了,伤口乌黑溃烂,邪毒入体。我们给他用了药,暂时吊着命,安置在另一个更隐蔽的点,由两个兄弟照看着。他说,他一路往西南找,没直接碰到我们的人,反而撞见了一队巡山的羽林卫,拼死才逃出来,后来是依着早年军中留下的暗记,才一路摸到我们大概活动的区域,差点就……”

众人沉默。丁七也是好手,伤成那样,可见这一路的凶险。

窝棚里,张老拐终于把赵煜的伤口重新包扎好了,又喂了一点点“海蓝丹”粉末化开的水。赵煜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丁点,但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张老拐自己累得几乎虚脱,靠在干草堆上直喘气。

胡四看了看天色,已经完全亮了,是那种阴沉的、灰白色的亮,云层压得很低,怕是还要下雨。“这地方不能久待,顶多歇到晌午。咱们得换个地方,还得想办法搞点像样的药和补给。殿下这伤,拖不起。”

就在这时,那个脸上有疤的老兵头子疤子,手里拿着个东西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点疑惑。“胡头儿,你看这个。刚才清理那边角落烂草堆,准备重新铺点干草,从底下翻出来的。”

那是个扁平的、半个巴掌大的皮囊,颜色灰褐,脏得看不出本色,边缘都磨得起毛了。皮囊口用一根细细的皮绳系着,绳结很特别,是个复杂的、死扣一样的疙瘩。皮囊本身瘪瘪的,看样子空了。

“像是装零碎东西的小袋,前朝那会儿挺常见,采药的、走山的方士喜欢用这种,皮子处理过,有点防潮。”胡四接过来,捏了捏,没什么特别,顺手就想递给旁边的人,“打开看看,说不定有……”

他话音未落,旁边一直守着赵煜、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吴伯,大概是起身想活动下麻木的腿脚,不小心绊了一下,朝胡四这边撞来。胡四下意识抬手一扶,那灰扑扑的皮囊脱手飞了出去,正掉在窝棚门口一块略尖的石头上。

“嗤啦——”

皮囊侧面被石头划开一道不大的口子。

几乎同时,窝棚内昏迷的赵煜,左手手腕内侧,幽蓝的微光极短暂地一闪:

【游戏分类:角色扮演】

【具体游戏:《上古卷轴5:天际》】

【获得物品:治疗药剂(微量残渣)】

信息掠过。而那个被划破的皮囊里,随着那道口子,竟然飘出了一点点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粉末,落在石头边的泥土上,瞬间就渗了进去,只留下一点几乎无法察觉的、比芝麻还小的湿润痕迹。

“哎呀,破了!”吴伯慌忙捡起皮囊,看着那道口子,有点不好意思,“这……这烂了……”

胡四也没在意,一个空瘪的破皮囊而已。“没事,扔了吧。疤子,带两个人去附近看看,有没有能采的止血草药,顺便探探路,找下一个落脚点。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吃东西。”

窝棚里外,再次陷入了忙碌和短暂的休整。没人留意到那渗入泥土的、微不足道的一点暗红痕迹,更没人将它与刚才系统那瞬间的提示联系起来。只有昏迷中的赵煜,在某个极其深沉的梦境边缘,似乎嗅到了一丝极其遥远、极其淡薄的、混合着草药与铁锈的奇异气息,但那气息一闪而逝,快得像是错觉。

山坳外,阴沉的天空终于开始飘下细密的、冰冷的雨丝。雨点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声音,也冲淡了他们来时的痕迹。

但这短暂的喘息,又能持续多久?

远处山林深处,似乎有被惊起的飞鸟,扑棱棱地掠过灰白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