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 苏柳眉带着泪意和难以置信的轻问，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让叶麟轩猛然惊醒。
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我爸妈就是你爸妈”，在寂静的街头和汹涌的情绪催化下，听起来简直跟直接告白没两样！叶麟轩的脸颊瞬间爆红，耳朵滚烫，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慌忙松开环抱她的手，后退了小半步，眼神飘忽，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我、我的意思是……柳眉姐，你之前不是说，等我回国后，想见见我爸妈吗？”
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些，却还是带着掩饰不住的慌张，“我当时答应了嘛……我、我就是想着，带你去我家玩玩，散散心……
“我爸妈人都特别好，特别热情，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的！真的！就当……就当是去朋友家做客，放松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苏柳眉的反应。
只见她眼里的惊愕和震动缓缓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邃、更复杂的幽光。
泪水已经止住，但眼眶和鼻尖还泛着红，在路灯下显得格外脆弱，又格外动人。
她没有立刻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分辨他话语里的真意，又像是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巨大暖意和承诺意味的邀请。
过了好几秒，她才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带着一点沙哑，却清晰地问：“真的？”
这一个“真的”，问的似乎不仅仅是去他家这件事的真假，更像是在确认他话语背后那份“以后你不会孤单”的承诺是否作数。
叶麟轩用力点头，眼神真挚：“真的。以后你要是心情不好了，累了，或者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随时都可以找我。我……我可能不太会安慰人，但我会认真听的。”
说着，他抬起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去她眼角残留的一抹湿痕。
这个动作近乎本能，做完之后，他自己都愣住了。
指尖触碰到的皮肤微凉而细腻，那瞬间的触感却像带着微弱的电流，直窜心底，激起一阵更猛烈的心跳狂潮。
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作响，震得他耳膜嗡嗡。
直到这一刻，叶麟轩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他好像，真的喜欢上苏柳眉了。
不是对老板的敬畏或感激，不是对伯乐的依赖，甚至不仅仅是对一个坚强女性的同情与怜惜。
而是更早之前，或许在他还是“林悦”、仰望着她、依赖着她、感受着她那份独一份的信任与栽培时，那份好感就已经悄然萌芽。
只是被身份的秘密、系统的任务和现实的鸿沟深深压抑着。
直到此刻，在知晓了她不为人知的伤痛与孤独，在感受到她卸下盔甲后的脆弱，在笨拙地想要给予她温暖和承诺时，这份感情才如同破土的春芽，猛烈而清晰地撞入他的意识。
然而，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慌乱和退缩。现在表白？
开什么玩笑！
时机不对，场合不对，更重要的是……他害怕。
害怕苏柳眉对他根本没有超越上下级或朋友的感情，害怕自己的心意会让她为难，害怕破坏掉眼下这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而珍贵的亲近感。
他刚刚才承诺要陪着她，怎么能立刻就用感情去“绑架”她？
他迅速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地别开脸，深吸了一口冬夜微冷的空气，试图压下心头翻腾的巨浪。
“那个……我们再走走吧？好像……还没醒酒？” 他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苏柳眉看着他微微泛红的侧脸和闪烁的眼神，没有戳破。她拢了拢肩上属于他的风衣，轻轻“嗯”了一声，重新迈开了脚步。
这个夜晚剩下的时光，他们默契地没有再深入那些沉重或敏感的话题，只是并肩在成都略带寒意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偶尔聊几句无关紧要的见闻，更多的是共享沉默。
但那份沉默不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
叶麟轩的心跳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甜意的充实感，以及一丝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淡淡忧虑。
不知走了多久，苏柳眉看了看时间，轻声说：“好像……走得差不多了。酒气应该散了。”
叶麟轩这才如梦初醒，看了看周围有些陌生的街道：“那……我送你回去？”
他记起苏柳眉的车还停在餐厅附近。
“嗯。” 苏柳眉点头。
他们折返取车。
坐进驾驶座，启动引擎，温暖的气流逐渐充满车厢。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或许是走累了，或许是情绪大起大落后真的倦了，又或许是车厢内温暖安静的气氛使然，没过多久，叶麟轩就听到副驾驶座上传来均匀而轻浅的呼吸声。
他侧头一看，苏柳眉不知何时已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睡颜恬静，褪去了所有清醒时的锋芒与防备，看起来竟有几分罕见的柔弱。
叶麟轩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
他悄悄调高了空调温度，将车载音乐的音量调到几不可闻，尽量将车开得更加平稳。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开得小心翼翼，仿佛运送着世上最易碎的珍宝。
终于抵达别墅区，识别车牌后，气派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
他将车缓缓停在那栋现代风格别墅门前的车道上。
刚熄火，别墅的门廊灯就亮了，一个穿着得体家居服、面容慈祥的中年妇女快步迎了出来——正是苏柳眉家的保姆刘姨。
刘姨显然一直在等着，看到陌生的车和驾驶座上的陌生年轻男子（ps：她只认识“林悦”，不认识叶麟轩的本貌）。
她微微一愣，随即快步走到副驾驶窗边，看到里面熟睡的苏柳眉，脸上立刻露出放心的神色，压低声音对叶麟轩道：“哎呀，是师傅吧？谢谢你送苏小姐回来。辛苦了辛苦了。”
她把叶麟轩当成了代驾。
叶麟轩张了张嘴，想解释，但看到刘姨已经熟练地轻轻打开车门，俯身进去，柔声唤着：“柳眉，醒醒，到家了。” 动作轻柔地扶着还有些迷糊的苏柳眉下车。
苏柳眉半梦半醒，含糊地应了一声，靠着刘姨站稳，眼睛都没完全睁开，显然今晚身心俱疲。
刘姨稳稳地扶着她，转头又对还坐在车里的叶麟轩客气地说：“师傅，麻烦您帮忙把车开到旁边车库里去就行了，钥匙放车上就好，谢谢您啊。”
说完，便小心翼翼地搀着苏柳眉往屋里走去。
叶麟轩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内，那句“我不是代驾”终究没说出来。
看来身份解释清楚之后，他们之间褪去林悦的纽带后，好像连身边人的关系都需要重新认识呢。
毕竟跟苏柳眉认识的，谁会第一反应想到一个外卖员叶麟轩呢？
他们第一反应肯定还是林悦啊，会不会有哪一天，叶麟轩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向全世界告知自己的身份呢？
这样也好，省了解释的麻烦。
他依言将车停进车库，拔下钥匙放在中控台上，轻手轻脚地关好车门，独自走出了这片静谧而昂贵的社区，在门口好不容易才拦到一辆深夜的出租车回家。
回到自己那套顶层豪宅时，已近凌晨。
叶麟轩用指纹开了锁，推开门的瞬间，迎接他的不是黑暗与寂静，而是一个迎面飞来的、柔软的抱枕！
“哎哟！” 抱枕正中面门，虽然不疼，但吓了他一跳。
他下意识接住抱枕，只见客厅里一片昏暗，只有电视屏幕闪烁着幽幽的光，正播放着某部恐怖片的惊悚片段音效。
林洛萱整个人蜷缩在沙发里，用毯子把自己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正惊恐地望着门口。
待看清是叶麟轩，她才猛地松了一口气，一把扯下毯子，拍着胸口：“吓死我了！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叶麟轩这才明白过来，又好气又好笑，顺手就把怀里的抱枕用力丢回去：“林洛萱！大半夜不睡觉看恐怖片，还乱丢东西！”
林洛萱敏捷地从沙发上一跃而下，灵活地躲开抱枕袭击，还不忘吐舌头挑衅：“哎，我躲~打不着打不着~略略略~”
叶麟轩懒得跟她闹，白了她一眼，换了拖鞋就准备回自己房间。
今晚情绪起伏太大，他需要静一静。
“诶诶诶，别走啊！”
林洛萱立刻跟了上来，凑到他旁边，借着走廊的光仔细打量他的脸，“怎么了这是？出去的时候还人模狗样的，回来就蔫儿了？跟‘领导’吃饭不顺利？被批评了？还是……表白被拒了？”
最后那句带着八卦精光的试探，让叶麟轩脚步一顿。他叹了口气，知道瞒不过这个精明的“姐姐”，而且他心里也确实乱，需要找人说说。
“哎呀，也没有……” 他试图敷衍。
林洛萱双手抱胸，堵在客房门口，一双大眼睛瞪着他，摆明了“不说就别想睡”的架势。
叶麟轩拗不过她，只好侧身让她进了房间（他住客房），简略地把今晚吃饭、散步、以及苏柳眉情绪低落（他隐去了具体身世，只说想起些伤心事）、自己安慰她并提起带她见父母（省略了那句近乎告白的话）的过程说了一遍。
林洛萱听完，摸着下巴，一副情感专家的模样：“嗯……安慰得很好，提议也不错。
“不过嘛，叶麟轩小朋友，你确定你只是‘安慰’和‘履行承诺’？姐姐我怎么闻到了一股子欲盖弥彰的酸臭味呢？”
叶麟轩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嘴硬道：“本来就是！”
“行行行，你说是就是。”
林洛萱也不逼他，转而分析起来，“不过从你描述来看，苏总对你肯定不是一般的上下级感情。
大过年的跑美国陪你，喝点酒就非要你送（还不让代驾进家门这种借口，啧啧），在你面前流露出脆弱……这些都是信号啊弟弟！”
她掰着手指头：“至于你现在纠结该不该表白，什么时候表白……要我说，急不得。她现在刚对你敞开心扉一点，还在情绪脆弱期，你现在冲上去说‘我喜欢你’，搞不好会吓到她，或者让她觉得你是同情她。
“最好的时机嘛……得等她情绪完全稳定下来，你们再多一些自然轻松的相处，感觉水到渠成了，在一个有纪念意义或者氛围特别好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表露心迹，成功率最高！”
林洛萱说得头头是道，叶麟轩听得将信将疑，但心里确实安定了一些。
至少，不是完全没希望？
“好了好了，情感小课堂到此结束。” 林洛萱打了个哈欠，“姐姐困了，你自己慢慢琢磨吧。记住，宁缓勿急，真心换真心。” 她摆摆手，回自己主卧去了。
叶麟轩躺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地回放着今晚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苏柳眉流泪的样子和自己那失控的心跳，直到天快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他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摸过来一看，是苏柳眉发来的微信。
「昨天谢谢。我休息得很好。」
「关于去见叔叔阿姨的事情，如果你方便的话，这周五如何？我刚好把周末空出来了。」
「如果你觉得太快或者不方便，也没关系。」
叶麟轩盯着屏幕，睡意全无。周五？那就是三天后。
快吗？确实有点突然。
但……好像又在意料之中？她似乎真的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并且主动推进了。
他几乎没有犹豫，手指飞快打字：「方便！就周五吧！我来订机票和安排！」
「好。听你安排。」苏柳眉回复得很快，后面跟了一个简单的微笑表情。
叶麟轩立刻行动起来，订了两张周五飞往上海的头等舱机票。
出门前，他对正在餐厅优雅吃着早午餐（是的，她已经彻底把这里当自己家了）的林洛萱交代：“洛萱姐，我这周五要回趟家，大概周末回来。你自己在家注意点。”
林洛萱咬着吐司，眼睛弯成月牙：“回~家~哦~见~家~长~哦~路上小心呀叶先生~记得带礼物~”
叶麟轩再次落荒而逃。
时间很快到了周五。
机场贵宾厅里，苏柳眉穿着一身质感上乘的浅杏色羊绒大衣，内搭米白色高领毛衣和及膝裙，长发柔顺，妆容淡雅，比平日少了几分职场锐利，多了几分温婉气质。
看到叶麟轩，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飞机上，苏柳眉看着窗外逐渐变小的城市，忽然问道：“你老家原来是上海？我还以为你是成都本地人。怎么当初会从上海跑去成都发展？”
叶麟轩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家就是普通家庭，上海这边……机会是多，但竞争也激烈，对学历、背景要求更高。
“我那时候学历不高，也没什么特殊技能，在老家更难找到合适的工作。
“成都发展快，生活成本相对低一些，机会也多，更适合我当时的情况。” 说白了，就是一线城市混不下去，退而求其次。
苏柳眉了然地点点头，没再多问。
飞机抵达上海，两人打车前往叶麟轩父母家所在的老小区。
快到楼下时，叶麟轩莫名有些紧张，反复整理并不存在的衣领。
苏柳眉看在眼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别紧张。”
敲门声响起，里面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叶妈妈响亮的声音：“来了来了！”
门一开，叶妈妈看到两年未见的儿子，瞬间红了眼眶，一把拉住叶麟轩的胳膊：“哎哟我的儿啊！你可算回来了！想死妈了！”
叶爸爸也挤到门口，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臭小子，还知道回来！”
这温馨的团聚场面持续了不到十秒。叶妈妈忽然上下打量了叶麟轩一遍，松开手，脸一板：“说！是不是找着对象了才舍得回来？不然你能想起我们俩老家伙？”
叶爸爸也立刻配合地抱起胳膊，露出审视的眼神。
叶麟轩哭笑不得：“妈！爸！真没有！我就是……就是工作告一段落，回来看看你们！”
“没有？” 叶妈妈一脸不信，“那你回来干嘛？工作要紧，赶紧回去努力！走走走！” 说着作势要关门。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叶麟轩身后半步的苏柳眉，适时地往前一步，出现在门框内，对着叶麟轩父母露出了一个得体又温柔的微笑，微微欠身：“叔叔阿姨好，我是麟轩的朋友，苏柳眉。冒昧打扰了。”
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叶爸爸叶妈妈的目光齐刷刷地从儿子身上移开，落在了苏柳眉身上。
从发梢看到鞋尖，又从鞋尖看到发梢。
那眼神里的审视迅速被惊艳、疑惑、然后是无与伦比的惊喜所取代！
叶妈妈脸上的“嫌弃”瞬间冰雪消融，绽放出比花儿还灿烂的笑容，声音都高了八度，透着无比的慈祥：“哎呀呀！这……这是麟轩的朋友啊？
“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你这孩子，真是的！”
她嗔怪地瞪了叶麟轩一眼，“还说没有！原来是要给爸妈一个惊喜啊！这闺女长得真俊！快，屋里坐！”
叶爸爸也笑得合不拢嘴，赶紧让开门口：“欢迎欢迎！麟轩，傻站着干嘛？还不快请人家进来！”
叶麟轩头皮发麻，试图解释：“爸妈，你们真的误会了！柳眉姐真的就是我普通朋友，领导！这次就是顺路来上海，我顺便带她来家里坐坐……”
“去去去！一边去！” 叶爸爸不由分说地打断他，热情地招呼苏柳眉进门，“小苏啊，别听他瞎说。快来坐，叔叔给你倒茶！麟轩，你去洗水果！挑最好的洗！”
叶麟轩无奈，只好在父母“慈爱”的瞪视下，乖乖钻进厨房。
客厅里，气氛热火朝天。叶妈妈拉着苏柳眉的手问长问短，从工作问到兴趣爱好，从家里几口人问到平时喜欢吃什么。
苏柳眉始终保持着耐心和温柔，有问必答，举止得体，谈吐大方，哄得叶妈妈眉开眼笑，连连夸“麟轩这小子真有福气”。
叶麟轩端着果盘出来时，就听到他妈妈正在问：“……小苏啊，你爸妈身体都还好吧？是做什么工作的呀？有机会让麟轩也去拜访拜访……”
叶麟轩心里一紧，刚要出声打断岔开话题，却见苏柳眉脸上的笑容微微顿了顿，随即恢复了自然，声音轻柔却清晰地开口道：“叔叔阿姨，我父母……他们已经不在了。我很小的时候，因为意外……”
她简略而平静地叙述了失去双亲的经过（同样省略了寄人篱下和过继的细节），语气没有刻意渲染悲伤，却更让人心疼。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叶妈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即被巨大的心疼和歉意取代。
她连忙握紧苏柳眉的手，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哎哟，好孩子……对不住，阿姨不知道……问到你伤心事了……真是……”
叶爸爸也收起了笑容，眼神里满是怜惜，沉声道：“孩子，别难过。都过去了。以后啊，不管你跟我们家麟轩是什么关系，这里就是你的家！
“随时想来就来！逢年过节，就我们两个老的，也孤单，你多来，我们肯定把你当亲闺女对待！”
叶妈妈连连点头，眼眶都红了：“对对对！当亲闺女！以后有啥事，就跟阿姨说，别客气！”
苏柳眉看着眼前这对朴实而善良的老人，听着他们毫不作伪的疼惜话语，鼻尖微微一酸，但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带着暖意的笑容，轻轻点头：“嗯，谢谢叔叔，谢谢阿姨。”
叶麟轩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有心疼，有温暖，有感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归属感。
家的灯光，父母关切的眼神，还有那个坐在他们中间、仿佛也融入了这个画面的苏柳眉……这一切，美好得有点不真实。
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并且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