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十点,张达到了,黑皮和阿华没来。
“叫你们来,是有事。”我开门见山,“红港这边,咱们得建立自己的班底,光谢斌一个人,不够。”
谢斌点点头,知道红港不是广城,并没有心里失宠的那种不爽。
张达喝了口茶:“皮哥,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不是光咱们几个。”我说,“香港这边,还得有本地人加入。咱们是过江龙,再猛也压不住地头蛇。得找地头蛇合作。”
谢斌眼睛一亮:“找谁?”
“有个叫阿鬼的。”这是Lisa姐告诉我的,而且她做了担保,“以前是和义盛的双花红棍,能打,有威信。但因为得罪了达叔,被贬了,现在混得不如意。”
“双花红棍是什么?”张达问。
“社团里最能打的职位。”蓝红解释,“相当于咱们内地的金牌打手。”
张达想了想:“得罪了达叔,咱们收他,会不会也得罪达叔?”
“会。”我说,“但达叔那边,我已经想好了说辞。重要的是阿鬼这个人,值不值得收。”
“怎么判断?”张达问。
“试试他。”我说,“Lisa姐约了他今晚见面,在深水埗一个茶餐厅。你们跟我一起去。”
晚上八点,深水埗福荣街。茶餐厅在街中间,招牌上写着“荣记”。
我们到的时候,阿鬼已经到了。他坐在靠里的卡座,一个人,面前摆着一杯奶茶。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张达和谢斌坐在隔壁桌,蓝红站在门口。
阿鬼抬起头。他四十岁左右,头发剃得很短。
“皮先生”他打量了我几秒,开口问道。
“鬼哥。”我点头。
“别叫我鬼哥。”他摆摆手,“我现在不是什么哥,就是个废人。”
话是说这么,但是他身上的气场很强。
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已经看到了谢斌他们。
我让服务员又上了几杯奶茶,还有一碟菠萝油。等东西上齐了,我才开口:“Lisa姐跟我说了你的事。”
阿鬼冷笑一声:“她能说什么好话?说我被达叔赶出来,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
“她说你以前很威风。”
“以前是以前。”阿鬼点了支烟,瘫靠在椅子,抽得很猛,“人走茶凉,江湖就是这样。”
“想不想东山再起?”我也点了一支烟。
阿鬼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笑了笑:“东山再起?你以为是起床尿尿?我现在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连住的地方都是租的板间房。谁还跟我?”
“我跟你。”我说。
阿鬼抽烟的动作停了一下。
烟雾从鼻孔里喷出来,缓缓散开。
扯着嘴巴,眯着眼睛看着我。
“皮先生,你别逗我。”他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我知道你,内地来的,最近风头正劲。但你收我,图什么?”
“图你能打。”我说,“图天胜和,开那么好的条件,你没有动心。”
“他妈的,丧狗把我当什么人了。”他双手轻轻拍了一下桌,眼睛看向窗外:“我他妈的就是饿死,也不会帮着外人对付达叔。”
他转过头看着我:“能打的人多了,你随便去庙街找,一抓一大把。”
我没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我这是给你一个吃饭的机会,不是装逼的机会。
服务员过来收空杯子,他挥挥手让服务员走开。
“达叔那边怎么办?”他问道,“我得罪过他,你收我,就是打他的脸。”
“达叔那边,我去说。”我说,“但我要先知道,你怎么得罪他的。”
阿鬼喝了口奶茶,
我也象征性的喝了一口。
奶茶已经凉了,他还是一口喝完了。
“两年前,达叔让我去收一笔账。”他说,“欠钱的是个老伯,七十多了,儿子赌博欠了五十万,跑路了。老伯在街边卖鸡蛋仔,一个月赚不了几千块。我去收钱,老伯跪下来求我,说能不能宽限几天。我心软了,回去跟达叔说,这钱收不回来。”
“然后呢?”我问道。
“达叔骂我废物,让我再去。我又去了,老伯还是没钱。达叔就让我把他摊子砸了,给他点教训。”阿鬼顿了顿,“我砸了。但砸完,我看到老伯坐在路边哭,哭得很惨。我就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大概两万块,塞给他,让他换个地方摆摊。”
他停下来,又点了支烟。
我也想了刘三手当年去我家收账的时候。
我妈抱着弟弟,牵着我手的样子。
如果那时候他们没去,驼爷没有帮我,我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达叔知道后,很生气。他说我坏了规矩,心软的人不能在江湖混。就把我贬了,从双花红棍贬成四九仔,后来又找借口把我踢出和义盛。”
我点点头。这事Lisa姐说过,但没这么详细。
“你觉得你做错了?”我问。
“不知道。”阿鬼吐了口烟,“有时候觉得错了,不该心软。有时候又觉得没错,那老伯太可怜。但不管对错,结果都一样:我完了。”
“如果让你再选一次,你还会那么做吗?”
阿鬼想了想,摇头:“不会。我会直接跟达叔说,这钱我不收,让他换别人去。”
“那如果换个人去,老伯的摊子还是会被砸,可能还会被打。”我的语气带着强迫,我不给他思考的机会。
阿鬼不说话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眼睛里全是不甘。
“鬼哥,”我说,“我不需要你改变。心软不要命。咱们这一行,狠的人太多,狠到最后,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人。有点心软有余地,才能走得长远。”
阿鬼愣了一下。
“你,真这么想?”他坐直身子,靠过来。
“真这么想。”我说,“我的团队里,有条规矩:不欺负老实人,不碰毒,不杀无辜。你能做到吗?”
“能。”阿鬼脱口而出,然后又补充,“但我现在,可能打不动了。”
“不用你打。”我说,“我要你做的是带人,教规矩,管场子。打打杀杀的事,有年轻人去做。”
阿鬼沉默了很久。
“皮先生,”阿鬼终于开口,“你给我个理由。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还有底线。”我说,“有底线的人,才能信得过。”
这句话是老田对我的说,我永远记得。
阿鬼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好,我跟你。”
离开茶餐厅,张达和谢斌跟在我后面。
走到街口,张达问:“哥,这人靠谱吗?”
“靠不靠谱,试试就知道。”我说,“但至少,他比那些没底线的人强。”
当前摆在面前的有两件事:
第一,把收阿鬼的事告诉达叔。
第二,安排人进天胜团。
没有一件是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