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舱内的照明调成了暗红色，映得每个人脸上都像涂了层血。引擎的轰鸣像是巨兽的喘息，机身在高空气流中持续颠簸。林峰被固定在靠舱壁的位置，大刘和猴子一左一右夹着他。外骨骼的支架扣在座椅固定环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头盔面罩上显示着高度：九千五百米。外部温度：零下五十六度。倒计时：二十三小时十七分。
“还有十分钟到投放点。”飞行员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前方有强气流和冰晶云，伞降条件恶劣。重复，伞降条件恶劣。建议推迟——”
“不能推迟。”秦锋的声音斩钉截铁，“按原计划执行。”
“明白。所有人，最后检查装备！”
机舱内响起一片器械碰撞声和卡扣锁死的轻响。林峰用右手依次检查：主伞包、备用伞、武器保险、外骨骼锁扣、医疗包位置。左臂被厚重的支架固定着，完全无法参与，只能靠眼睛确认。
“峰子，你的伞包我检查过了。”猴子凑过来，拍了拍林峰背上的伞包，“开伞高度设定在两千五百米，比我们高五百米，给你多点缓冲时间。落地时外骨骼会启动最大缓冲，但你还是得做好翻滚准备。”
林峰点头。他的降落伞是特制的，更大更稳，但这也意味着在空中更显眼、更易受风力影响。
大刘递过来一根能量棒：“嚼了。待会儿下去冷得要命，肚子里没货撑不住。”
林峰用牙齿撕开包装，把黏糊糊的高热量胶体塞进嘴里。味道像掺了机油的巧克力，但确实能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胃部散开。
舱门上方的红灯开始闪烁。
“起立！挂钩！”秦锋吼道。
所有人解开座椅固定，站起来，把降落伞的引导钩挂到舱顶的滑轨上。林峰的动作慢了一拍，大刘帮他挂好。
“活动四肢！最后三十秒！”
林峰原地跳了跳，外骨骼的助力让他这个动作轻松不少，但左臂支架的摩擦依然带来清晰的痛感。他深吸几口氧含量更高的机舱空气，让肺部做好准备。
红灯转绿。
“嘎吱——”
巨大的舱门向两侧滑开！狂暴的寒风和震耳欲聋的噪音瞬间灌满机舱！极地的冰冷像是实质的刀子，即使隔着面罩和作战服，也能感觉到那股刺骨的寒意。下方是无尽的黑暗，只有机翼灯在风雪中切割出几道模糊的光柱。
“跳！跳！跳！”
秦锋第一个跃出舱门，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接着是其他队员，一个接一个，像下饺子般投入深渊。
“到我们了！”大刘拍了拍林峰的肩膀，然后纵身跳出。
猴子朝林峰竖起大拇指，也跳了出去。
现在轮到林峰。他站在舱门口，看着下方翻滚的云层和隐约可见的、被冰雪覆盖的黑暗大地。风力显示：每秒二十八米。能见度：不足一百米。
“林峰，跳！”飞行员催促。
林峰深吸最后一口气，向前迈步——
失重感瞬间抓住全身！寒冷的气流撕扯着作战服，面罩上瞬间结出一层白霜。他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努力调整成腹部朝下的稳定姿势。高度计数字疯狂下跌：九千、八千、七千……
自由落体的速度很快，风声在耳边呼啸。他透过结霜的面罩看向四周——隐约能看到几个同样在下落的伞兵黑影，但在暴风雪中很难分辨谁是谁。
降到六千米时，头盔里的警报响了：左臂支架温度过低，可能影响缓冲功能。林峰没理会，继续盯着高度计。
五千米。四千米。
到达预定开伞高度时，他用力拉动开伞绳。
“嘭——！”
主伞在头顶猛地张开，巨大的拉力将他向上狠狠一提！左臂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闷哼一声，眼前发黑。但伞开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降落伞在狂风中剧烈摇摆。林峰努力操控伞绳，试图朝大刘和猴子的伞花方向靠拢。但风力太强，他像一片树叶般被吹得东倒西歪。头盔地图上，代表队友的绿色光点分散得很开，最近的也在三百米外。
他看了一眼高度：两千米。下方地形开始清晰——是连绵的冰脊和深不见底的冰裂缝，像大地的伤疤。预定降落点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冰原，但现在看来，他正被吹向一片冰裂缝密集的区域。
“调整方向！你偏航了！”猴子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带着焦急。
林峰拼命拉拽伞绳，但风力太强，效果有限。高度：一千五百米。他离那片冰裂缝区域越来越近。
“弃伞！用备用伞！”大刘吼道。
但备用伞在这么低的高度可能来不及完全打开。林峰咬牙，继续操控。高度：一千米。他已经能看清下方冰裂缝黑洞洞的开口，有些宽达十几米。
八百米。六百米。
就在他几乎要撞进一片冰裂缝时，风向突然变了！一股上升气流将他猛地向上托起几十米，同时向侧面推去！
机会！林峰趁机全力拉拽一侧伞绳，降落伞倾斜着划过冰裂缝边缘，朝着相对平坦的冰面落去。
高度：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准备撞击！”他对自己吼。
外骨骼的落地缓冲系统全力启动。双腿支架的液压装置发出尖锐的充压声。
十米。五米——
“轰！”
身体重重砸在冰面上！即使有外骨骼缓冲，冲击力依然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他在冰面上翻滚了十几圈才停下，降落伞拖着他在冰面上滑行了二十多米，最后被一块突起的冰岩挂住。
世界天旋地转。林峰躺在那里，大口喘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和血腥味。头盔面罩上的数据疯狂跳动：心率180，血氧91%，左臂支架压力警报。
“林峰！报告情况！”秦锋的声音在频道里炸响。
“活着……落地了……”林峰嘶声回应，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左臂传来的剧痛让他动作一滞——刚才的撞击可能让骨折处又移位了。
“位置！”
林峰看了一眼头盔地图上的坐标：“h-7区域……东北方向……大约偏离预定点……一点五公里。靠近冰裂缝带。”
“待在原地别动！大刘、猴子，去接应他！其他人按原计划向伏击点运动！”
“明白！”
林峰躺在冰面上，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雪花不断落在面罩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他尝试活动右腿——能动。左腿——也能动。右手——虽然发抖，但功能正常。只有左臂，完全麻木了，只有持续不断的、深入骨髓的痛。
他转头看向四周。这里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冰原，但前方不到一百米就是密集的冰裂缝带，像大地张开的黑色嘴巴。风在裂缝间呼啸，发出鬼哭般的声音。
几分钟后，两个身影从风雪中冒出来，是大刘和猴子。两人落地位置比他好，只偏离了几百米。
“怎么样？”大刘蹲下来检查林峰的状况。
“左臂……可能又断了。”林峰咬牙说。
猴子看了一眼外骨骼左臂支架的读数：“支架压力超限，但结构没坏。骨折处肯定有移位，但石膏和支架还固定着。能走吗？”
“能。”林峰在大刘的搀扶下站起来。左腿有些发软，但外骨骼的支撑让他勉强站稳。
“收伞，掩埋痕迹。”大刘快速下令。
三人合力把降落伞从冰岩上扯下来，挖了个浅坑埋进去，用雪掩盖。然后开始检查装备。武器没问题，电子设备在低温下工作正常，但能源消耗比预期快——外骨骼的能源包已经降到89%。
“按计划，我们要去西侧冰裂缝区域搜寻‘隼’。”猴子调出地图，指着上面那个红点，“但你现在这状态——”
“照常执行。”林峰打断他，“我能走。”
大刘和猴子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大刘把林峰的步枪背到自己身上，只让他保留手枪和电子战吊舱。猴子则走在他侧面，随时准备搀扶。
三人呈三角队形，开始向冰裂缝区域移动。风雪依然很大，能见度不到五十米。冰面很滑，即使有外骨骼的防滑钉，每一步也得小心翼翼。更麻烦的是，冰裂缝地带地形复杂，很多裂缝被积雪掩盖，表面看起来平坦，一脚踩下去可能就是深渊。
“用探路杖。”猴子从背包里抽出两根可折叠的金属杆，递给大刘一根。两人在前面轮流敲击冰面，通过声音判断下方是否结实。
行进速度很慢。一小时后，他们才前进了不到三公里。林峰的状态越来越差，体温降到35.2c，血氧在90%边缘徘徊。左臂的疼痛已经从尖锐变得麻木——这不是好兆头，可能是神经损伤加重的表现。
“休息五分钟。”大刘找了个背风的冰岩凹陷处。
三人蹲下来，背靠冰壁。猴子拿出水壶，里面是特制的防冻电解质液。林峰喝了一小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反而带来一丝清醒。
“有信号吗？”他问。
猴子调出追踪设备：“‘隼’的最后信号就在前方两公里范围内，但很微弱，时断时续。而且……”他皱眉，“信号源在移动，但移动模式很奇怪，不是匀速直线，而是在小范围内来回转圈。”
“被困住了？”大刘问。
“或者受伤了，在兜圈子躲避追击。”猴子收起设备，“得快点。”
休息结束，三人继续前进。越靠近信号源，地形越复杂。冰裂缝纵横交错，有些地方需要绕很远的路。有一次，大刘的探路杖刚敲下去，前面一大片积雪就塌陷下去，露出下面十几米深的冰裂缝，黑黢黢的，寒气直往上冒。
“绕路。”大刘脸色发白。
又走了半小时，追踪设备突然发出“滴滴”的提示音。
“信号强度增加了！就在前面，不超过五百米！”猴子压低声音。
三人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大刘打头，猴子殿后，林峰在中间。他们贴着冰脊的阴影移动，尽量不发出声音。
穿过一道狭窄的冰峡，前方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冰谷。谷地中央，赫然停着一辆雪地摩托——是改装过的型号，加装了装甲和武器架。摩托侧翻在地上，履带断裂，车身上有几个弹孔。
“是‘隼’的交通工具。”大刘蹲下来检查，“履带是被地雷或IEd炸断的。弹孔来自两个方向，说明他在这里遭遇伏击。”
猴子指向冰谷另一侧：“血迹，往那边去了。”
冰面上确实有一串断续的血迹，已经冻成了暗红色的冰晶。血迹延伸向冰谷深处，那里有一片巨大的、像迷宫一样的冰塔林——是千万年风蚀形成的天然冰雕群，地形极其复杂。
“他躲进去了。”大刘起身，“小心，伏击他的人可能还在附近。”
三人呈战术队形进入冰塔林。这里像是冰雪的迷宫，十几米高的冰柱林立，通道狭窄曲折，视线被严重遮挡。血迹时断时续，但方向一直指向深处。
走了大约两百米，前方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三人立刻停步，躲到冰柱后面。大刘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和猴子从两侧包抄，林峰原地警戒。
但就在大刘和猴子刚移动位置时——
“咻咻咻！”
三发子弹从三个不同方向射来，打在三人刚才站立的冰面上，炸开一团冰屑！
有埋伏！而且不止一个！
“找掩护！”大刘吼道。
三人迅速躲到最近的冰柱后面。子弹追着射来，打在冰柱上砰砰作响，冰屑飞溅。听枪声，至少有三个狙击手，占据了制高点。
林峰背靠着冰柱，剧烈喘息。他的位置最差，所在的冰柱较细，子弹打在上面已经出现了裂纹。
“不能待在这里！”猴子在通讯频道里喊，“他们会慢慢收紧包围圈！”
“我看到一个狙击手位置！”大刘报告，“两点钟方向，那个最高的冰塔顶端！但另外两个——”
话音未落，林峰所在的冰柱又挨了一发子弹，“咔嚓”一声，裂纹扩大！
没时间了。
林峰一咬牙，从医疗包里抽出那管淡蓝色的注射剂——改良兴奋剂。他扯开作战服领口，对着颈部静脉扎了进去。
冰凉的液体涌入血管。
三秒后，世界变了。
疼痛像潮水般退去，身体变得轻盈，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能清晰听到子弹打在冰上的脆响，能分辨出三个狙击手不同的枪声节奏，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速度。
他看了一眼头盔上的能源读数：81%。够用。
“大刘，猴子，听我指令。”林峰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平静得可怕，“我数到三，你们同时向两点钟和十点钟方向投掷烟雾弹。然后向三点钟方向那个冰窟转移。我掩护你们。”
“你他妈要干什么？”大刘急问。
“执行命令。”林峰说。
短暂的沉默。
“明白。”大刘和猴子同时回应。
林峰深吸一口气，右手握紧手枪，左手尽管被固定，但还是勉强抬起，用石膏外壳抵住冰柱。
“一。”
他调整呼吸。
“二。”
腿部肌肉绷紧。
“三！”
“嗤嗤——”两枚烟雾弹从大刘和猴子方向抛出，滚落在冰面上，瞬间喷出浓密的灰色烟雾！
几乎同时，林峰从冰柱后跃出！不是逃跑，而是朝着子弹射来的方向冲去！外骨骼在兴奋剂作用下爆发出最大功率，让他像一道灰色闪电，在冰塔林间之字形狂奔！
“哒哒哒！”三个狙击手同时转向他开火！子弹追着他的身影，打在冰面上、冰柱上，炸开无数冰屑！
但林峰的速度太快，轨迹太飘忽。他不断利用冰柱做掩护，每一次变向都精准地卡在对方瞄准的间隙。同时，他的右手不断扣动扳机，不是瞄准狙击手——他知道手枪打不中那么远的目标——而是射击狙击手所在的冰塔基部！
“砰！砰！砰！”
子弹打在冰塔根部，虽然不可能击垮那些千万年形成的坚冰，但溅起的冰屑和震动足以干扰狙击手的瞄准！
大刘和猴子趁机冲进三点钟方向的冰窟。
“林峰！进来！”猴子在频道里吼。
林峰一个滑铲，躲到一根粗大的冰柱后面。子弹追过来，打在冰柱上，但这次冰柱足够厚实。他看了一眼能源：74%。兴奋剂效果还能维持大约一小时四十分钟。
他背靠冰柱，剧烈喘息。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身体的本能反应还在——心脏狂跳，肺部火辣辣地疼。
“你他妈疯了！”大刘在冰窟里喊。
林峰没回答。他探头看了一眼外面，三个狙击手停止了射击——他们在重新定位。
就在这时，冰窟深处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虚弱但清晰：
“别进来……有陷阱……”
是“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