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的喧哗在中场哨响后并未停歇，反而像是被按下了切换键，从球场内的激烈对抗转为了观众席上的暗流涌动。
饮料贩卖机前。
仙道彰往自动贩卖机里投了两枚硬币，弯下腰取出两罐冰镇汽水，将其中一罐递给身旁的牧绅一。
“谢了。”牧接过，拉开拉环，泡沫涌出少许。
两人靠在墙边，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下方正在退场的两队球员。
“半场81比80，”仙道喝了一口汽水，喉结滚动，“湘北真的只是去年那个一轮游的队伍？”
牧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追随着那个穿着17号球衣的黑发少年走进球员通道。“问题在那个水户洋平身上。”
“不止是他。”仙道摇头，嘴角挂着那抹惯有的、略带玩味的笑意，“赤木的内线牵制力比去年更强，流川枫的进攻选择更合理了，宫城的速度……啧，还有那个红头发的樱木，虽然动作还是糙得可以，但那篮板嗅觉和弹跳……”
“但真正让湘北进攻活起来的，是战术。”牧打断他，语气笃定，“你注意到了吗？他们这半场用了至少三种不同的起手式——高位双掩护、弱侧交叉、还有那个……”他皱了皱眉，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有点像普林斯顿体系里的低位策应，但又不完全一样。”
仙道笑了：“所以翔阳才打得这么难受。藤真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湘北的进攻不再只是赤木硬凿或者流川单打，而是五个点都在动。”他顿了顿，眼神微凝，“下半场，水户洋平肯定要爆发。”
“同意。”牧点头，将空罐捏扁，“翔阳的体力已经亮红灯了，花形最多还能撑七八分钟。一旦内线优势减弱……”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有些话不必说透。
海南观众席区域。
高头力手中的折扇已经合上，他正用扇尖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快速标注着什么。
“教练，”神宗一郎凑过来，指着笔记本上的一个名字，“三井寿的体力，是不是快到极限了？”
“上半场最后三分钟，他的跑动距离下降了百分之二十，投篮起跳高度也低了五公分左右。”高头头也不抬，“安西那个老狐狸肯定看到了。下半场前段，三井大概率会休息。”
清田信长盘腿坐在旁边，一脸不服气：“可翔阳不是也累得够呛吗？花形那个眼镜仔都快喘不上气了！”
“所以关键在前十分钟。”高头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自己的队员，“翔阳一定会让花形咬牙撑住，试图在湘北三井不在的时段拉开分差。而湘北……”他用扇尖点了点“水户洋平”四个字，“会把这个17号推到前台。”
阿神若有所思：“他的体能好像还很充沛。”
“因为他上半场没怎么强攻，大部分时间都在跑位和传球。”高头合上笔记本，“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一个一年级新生，在这种级别的比赛里，能如此冷静地分配体力和选择攻击时机。”
清田撇嘴：“再厉害也就是个172公分的小个子……”
“身高？”高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清田，你也是‘小个子’。”
清田噎住了。
陵南观众席。
田冈茂一的脸色比场上任何一个人都严肃。
“植草，”他忽然开口，“上半场水户洋平的助攻数是多少？”
坐在后排的植草智之立刻翻看记录本：“8次，教练。其中四次是给流川枫或赤木的助攻，两次给了空切的樱木。”
“8次……”田冈喃喃道，转头看向相田彦一，“彦一，你怎么看？”
相田彦一手里的相机还挂着，闻言立刻坐直身体：“教练，我觉得水户洋平最可怕的不是助攻数，而是他的失误比——很少失误！有很多传球还是湘北队员自己没处理好。”
“所以他才是湘北战术体系的润滑剂。”鱼住纯沉声道，双手抱在胸前，“赤木是支柱，流川是尖刀，宫城是发动机，而水户洋平……是把所有零件连接起来的轴承。”
田冈点头，又摇头：“不止。你们注意到他他三分的投篮吗吗？出手速度比三井寿还快，手型也完全不同。”
“像是……推出去的？”越野尝试描述。
“对，几乎没有蓄力动作，接到球就能投。”田冈的眉头越皱越紧，“这种投篮方式，我在日本高中篮球界从来没见过。”
相田彦一突然插话：“教练，您说……他会不会是从哪里学来的美国打法？”
全场安静了一瞬。
“美国……”田冈重复这个词，眼神复杂，“如果真是这样，那湘北的威胁，就远远不止今年了。”
记者席。
相田弥生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飞舞，助理记者在旁边整理照片。
“标题想好了吗？”助理问。
“还没。”弥生头也不抬，“‘新星闪耀’太俗，‘黑马逆袭’又不够劲爆……等等。”她忽然停下打字，看向场边湘北替补席，“把刚才拍的水户洋平那个背后传球的照片调出来。”
助理快速翻找，将相机屏幕递过去。
照片上，洋平在包夹中背对篮筐，手腕一抖，球从两名翔阳队员的缝隙中穿过，精准送到切入的流川枫手中。
“就这张。”弥生眼睛一亮，“标题就用……‘魔术师降临神奈川’。”
湘北替补席后方观众区。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高宫望挥舞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小旗子，旗面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个红色光头，“花道刚才那个补篮！什么叫天才！这就叫天才！”
大楠雄二正在和野间忠一郎分食一包薯片：“不过洋平今天好像还没怎么得分啊？”
“你懂什么！”高宫塞了满嘴薯片，含糊不清地说，“这叫战略！战略！洋平是在蓄力，下半场肯定爆发！”
不远处，几个穿着三井寿国中时期校服的支持者正用力挥舞着“炎之男”的旗帜，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德田——正大声对同伴说：“三井学长上半场拿了好多分！翔阳根本防不住他！”
“可是三井学长看起来好累……”同伴担忧道。
德田握紧拳头：“没关系！他是三井寿啊！只要站在球场上，就能投进！”
湘北替补席旁。
彩子正用毛巾给刚坐下的三井擦汗，木暮公延已经蹲在一旁，手法娴熟地帮三井按摩肩膀的肌肉。
“感觉怎么样？”彩子问。
三井闭着眼，胸口还在剧烈起伏：“……还行。就是腿有点沉。”
“下半场前十分钟你休息。”安西教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看着战术板，“木暮，你准备一下，随时可能上场。”
木暮点头：“是，教练。”
另一边，赤木晴子、彩子（完成手头工作后）和河合麻理站在稍远些的位置。
晴子的双手紧握在胸前，眼睛亮晶晶的：“洋平同学上半场打得真好！那几个传球太漂亮了！”
彩子笑着用记录板轻拍她肩膀：“你眼里是不是只有哥哥和樱木？”
“哪有！”晴子脸一红，随即看向麻理，“麻理学姐，你觉得呢？”
麻理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那个17号身影消失在通道口，闻言才收回目光，淡淡道：“他还没开始认真。”
彩子挑眉：“哦？”
“上半场他更多是在观察和试探。”麻理从随身包里拿出相机，调出几张照片——都是洋平在无球跑动时的抓拍，“你们看，他在这些回合里的视线方向，不是在盯防自己的人，而是在看翔阳其他球员的站位。”
彩子凑近细看，渐渐露出恍然的表情：“他在读防守……”
“对。”麻理收起相机，“所以下半场，等他收集完信息……”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晴子眨了眨眼，看看麻理，又看看球员通道方向，忽然小声问：“麻理学姐，你和洋平同学……是不是在交往啊？”
麻理的动作顿了一下。
彩子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几秒后，麻理才开口，语气依旧平静：“比赛期间，不谈私事。”
但她的耳根，似乎微微红了一点点。
湘北替补席角落。
樱木花道正被一群替补队员围着。
“花道，你刚才那个篮板是怎么抢到的？花形明明卡住位置了！”
“哈哈哈！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本天才是天才啊！”樱木双手叉腰，得意洋洋，“那个眼镜兄虽然高，但弹速太慢了！本天才‘咻’一下跳起来，‘啪’一下就把球抓下来了！”
“可你第二次补篮的时候，花形和赤木队长都在你头上啊……”
“所以才是天才嘛！”樱逻辑理直气壮，“一般人能做到吗？不能！只有本天才才能做到！”
角田悟等人面面相觑，竟无法反驳。
安田靖春忍着笑，递过去一瓶水：“花道，喝点水，下半场还要靠你抢篮板呢。”
樱木接过，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然后一抹嘴：“放心吧！下半场本天才要让翔阳那些高个子知道，篮板球不是长得高就能抢到的！”
他说这话时，眼睛不自觉地瞟向球员通道。
洋平那家伙，应该快出来了吧？
说好了下半场要给他传空接的……
樱木想着，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翔阳替补席。
气氛远比湘北那边凝重。
藤真健司用毛巾盖着头，正在快速补充水分。花形透瘫坐在椅子上，队医正在帮他放松肩背肌肉。
长谷川一志盯着记分牌，嘴里喃喃念着：“81比80……81比80……”
只差一分。
可这一分，却像天堑。
“教练，”伊藤卓低声对一旁的翔阳教练说，“湘北的17号，下半场要不要重点盯防？”
翔阳教练还没回答，藤真已经掀开毛巾。
“要。”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眼神依旧锐利，“但不是用包夹。”
众人看向他。
“水户洋平的弱点是身高。”藤真缓缓道，“下半场，永野、高野，你们换防时要果断，一旦他叫掩护，直接换，用身高罩住他。长谷川，你负责切断他和流川枫的连线。”
“那三井寿呢？”花形问。
藤真沉默了两秒。
“三井的体力已经到极限了。”他最终说，“安西不会让他打满下半场。我们要做的，是在三井下场、水户洋平还没完全接管比赛的那段空窗期……”
他握紧拳头。
“拉开分差。”
中场休息还剩三分钟。
体育馆顶棚的灯光有些刺眼。
看台上的议论声渐渐汇聚成嗡嗡的背景音，像是暴风雨前的低鸣。
湘北的红色与翔阳的绿色，在观众席上交织成对比鲜明的两块阵营。
旗子在挥。
口号在喊。
但真正决定胜负的，是接下来二十分钟里，那群少年在木质地板上奔跑、跳跃、碰撞时所做的每一个选择。
仙道将空罐扔进垃圾桶。
牧整理了一下衣领。
高头力重新展开折扇。
田冈茂一抱臂凝视。
相田弥生敲下最后一个句号。
樱木军团开始准备新的加油口号。
晴子握紧双手。
麻理调整相机焦距。
裁判走向记录台，检查计时器。
球员通道里传来脚步声。
先是翔阳的绿色球衣。
然后是湘北的红色。
水户洋平走在队伍中段，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记分牌。
81:80。
他系紧左手腕上的护腕，走向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