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朝议刚起,争议便如寒刃直刺丹陛之下。保守派大臣王怀安出列,花白胡须颤着,语气带着刻意的恳切,实则字字诛心:“陛下,太子身有残疾,跛足拄杖,虽有才干,却不合人君之像。天下万民仰望君主威仪,太子这般模样,恐难服四海诸侯,更易遭外邦轻视,监国之责,还请陛下三思!”
话音落,殿内一片寂静,不少大臣低头窃窃,目光扫过李宸翊的玄铁拐杖,带着隐晦的附和。自他监国以来,“残疾非人君之选”的流言从未断过,朝堂上的明枪暗箭,市井间的窃窃私语,如附骨之疽,时时啃噬着他。
李宸翊拄着拐杖,立在阶前,脊背挺得笔直。他早已习惯这般目光,却指尖仍微微泛白——世人只看见他的跛足,看不见他彻夜处理田制革新的奏报,看不见他统筹西域军备的殚精竭虑,看不见他为护百姓安稳,扛下多少风雨。
“王大人此言差矣。”他抬声,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人君之像,在仁不在形,在能不在貌。昔年商汤身有顽疾,仍能治天下;周文王囚于羑里,仍能定乾坤。臣虽跛足,却敢以寸心护大唐疆土,以才干安万民生计,何惧外邦轻视,何愁难服诸侯?”
王怀安仍不死心,还要辩驳,御座上的李佑已缓缓开口,声音沉如惊雷,瞬间压下所有纷扰:“太子所言,便是朕之所想。君主之威,在德不在形,在担当不在体魄。宸翊监国以来,平田乱、固边疆、安民心,功绩昭然,比朝中诸多健全之人,更有资格扛天下之责!谁敢再以残疾置喙,便是质疑朕的决断,以谋逆论处!”
帝王一言,定鼎朝堂。王怀安面色惨白,跪地叩首,再也不敢多言,满殿大臣纷纷躬身,无人再敢提及“残疾”二字。可李宸翊知道,流言不会因这一句威慑便消散,世人的偏见,仍会如影随形。
退朝后,东宫谋断堂的烛火燃至深夜,案上的奏报堆得如山,江南洪灾的赈灾明细、西域粮草的调度清单、地方吏治的核查卷宗,密密麻麻的字迹,压得人喘不过气。李宸翊拄着拐杖,俯身批阅,腿疾因连日操劳隐隐作痛,额角渗出汗珠,他却只抬手擦去,指尖划过江南灾荒的奏报——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需即刻调粮、筑堤、安置,每一步都容不得差错。
“殿下,夜深了,该歇息了,腿疾若再犯,恐难支撑。”内侍轻声劝道。
李宸翊摇头,目光仍落在奏报上:“江南百姓还在淋雨挨饿,朕怎能歇?赈灾粮需从河北调运,已命户部牵头,协同沿途各州驿站提前筹备运力,优先保障粮车通行,确保十日之内运抵江南;命工部派专人赴灾区筑堤,同时令地方官开辟安置点,发放赈灾银,待灾情稳定,再组织百姓返乡垦荒,减免三年赋税。”
他知道,父皇是定海神针,能为他撑起大局,能在朝堂上为他撑腰,能赐他先斩后奏之权,却不能替他批阅每一份奏报,不能替他协调每一处细节,不能替他扛下这天下的千钧重担。李佑已不再年轻,朝堂大政、边疆安危需他宏观把控,剩下的琐碎与艰难,终究要他自己咬牙扛住。
正思忖间,李佑步入东宫,身后未带随从,只携了一壶热茶。他将茶放在案上,看着儿子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微颤的左腿,眸色里藏着心疼,却只沉声道:“江南赈灾,你打算如何调度?”
李宸翊起身躬身,将方才的筹划一一禀明。李佑颔首,拿起一份赈灾明细,指尖划过粮道路线:“沿途有几个州府的官员,此前有贪腐记录,需让狄砚派锦衣卫暗中督查,防止赈灾粮被克扣,这一点,你没考虑到。”
李宸翊心头一凛,即刻提笔补充:“儿臣疏忽了,这就传旨,让狄砚安排人手。”
李佑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轻声道:“宸翊,这天下的担子,很重,朕知道你难。世人攻你残疾,笑你不合人君之像,朝堂上有明枪暗箭,政务上有千头万绪,朕不能事事替你周全,只能给你信任,给你权力,剩下的路,需你自己走。”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儿子的玄铁拐杖上,声音带着几分坚定:“你腿有残疾,却心有乾坤,这天下,你扛得住。朕是你的定海神针,能护你不被风浪掀翻,却不能替你掌舵,这江山,终究要你自己稳住。”
李宸翊抬头,望着父皇鬓边的霜白,眼眶微热。他知道,父皇的无奈,不比他少,帝王的肩上,扛着的是整个大唐的兴衰,能分给她的,只有信任与支撑。他躬身叩首,声音坚定:“儿臣明白,儿臣定不辜负父皇所托,哪怕身有残疾,哪怕千难万险,也会守住这天下,护好这万民。”
李佑抬手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时,留下一句:“累了便歇歇,朕还在。”
烛火摇曳,映着李宸翊的身影,玄铁拐杖拄在地上,稳稳支撑着他的身躯,也支撑着这天下的千钧重担。他知道,前路仍有无数偏见与艰难,可他身后有父皇的支撑,心中有护民的初心,哪怕是跛龙,也能承天承运,扛起这大唐江山,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帝王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