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梁山的云雾,被血光染得发暗。聚义厅前的空地上,晁盖的灵柩尚未盖棺,玄色棺木旁,两支刀枪林立的队伍已剑拔弩张,杀气冲破了山间的湿冷——晁盖在偷袭青州粮仓时,中了官府的淬毒冷箭,三日后咽气,临终前攥着宋江的手,只留下“莫信官府”四字,却没成想,这四字竟成了撕裂梁山的利刃。
“哥哥是被官府害死的!宋江你倒好,他尸骨未寒,你就想着跪舔长安,做那朝廷的狗!”李逵双手各提板斧,斧刃沾着方才争执时溅的血,红着眼嘶吼,身后阮氏三雄、刘唐等二十余条好汉,皆是晁盖旧部,此刻个个怒目圆睁,腰间刀鞘早被攥得发烫。
他们认定晁盖之死是官府的阴谋,长安要的是梁山覆灭,而非招安,主张凭梁山天险死战到底,哪怕拼到最后一人,也不能丢了“劫富济贫”的义旗。
宋江站在灵柩另一侧,玄色丧服上沾着泥污,面色苍白却眼神坚定,身后站着吴用、花荣等数十人,手中长枪直指对面。“铁牛住口!”他声如裂帛,“哥哥身死,我比谁都痛!可梁山如今有八百流民,粮草只够支撑十日,青州官兵已在山下扎营,长安的锦衣卫更是在暗处窥伺——死战?不过是让兄弟们白白送命!”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鎏金令牌,令牌上“锦衣卫”三字闪着冷光——那是狄砚暗中接触他时留下的信物,承诺只要梁山归顺,既往不咎,还能保流民安稳,让有功者封官。在宋江看来,这是梁山唯一的活路,而非背叛。
“信物?谁知道是你通敌的罪证!”阮小二挺矛直指宋江,“当年哥哥带你上梁山,是信你仁义,不是让你卖了兄弟们!今日谁敢提招安,先过我这杆矛!”
话音未落,刘唐已挥刀扑来,刀风直取宋江面门。花荣眼疾手快,弓弦一响,羽箭擦着刘唐耳畔飞过,钉在身后的树干上,箭尾兀自颤抖。“刘唐兄弟,莫要冲动!”花荣高声道,“宋大哥是为全寨着想!”
“着想个屁!”李逵一斧劈开身前的木凳,“今日要么他放弃招安,要么咱们拼个你死我活!”
吴用站在中间,左右为难。他既懂宋江的苦心,又念及晁盖的恩情,刚要开口劝和,却见阮小五已挺矛刺向宋江——宋江侧身避开,腰间佩刀出鞘,刀光闪过,划伤了阮小五的胳膊。这一刀,彻底点燃了火拼的引线。
“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聚义厅前瞬间乱作一团。板斧劈裂骨节的脆响、长枪刺穿皮肉的闷声、好汉们的怒吼与惨叫交织在一起,血珠溅在晁盖的灵柩上,顺着棺木的木纹蜿蜒而下,像极了梁山好汉流不干的泪。
宋江挥刀格挡着李逵的板斧,看着昔日并肩的兄弟刀兵相向,喉头哽咽:“铁牛,停手!长安是真心招安!”
“骗鬼!”李逵一斧劈空,震得宋江虎口发麻,“哥哥的血还没干,你就认贼作父,我今日非要替哥哥清理门户!”
吴用急得直跺脚,忽见山下传来马蹄声,远处尘土飞扬——竟是狄砚率锦衣卫赶至,还有济州府的官兵。他猛地高呼:“别打了!官府来了!”
众人一愣,厮杀暂缓。宋江趁机后退,举着鎏金令牌:“狄大人来了!是来接我们招安的!”
狄砚勒马立于山坡上,身后锦衣卫列阵,目光扫过满地狼藉与灵柩,沉声道:“奉太子令,梁山若归顺大唐,既往不咎;若顽抗,格杀勿论!”
主战派的好汉们面面相觑,阮小二咬牙道:“就算官府来了,我也不招安!大不了拼了!”他刚要冲下山,却被宋江从背后抱住。“小五,为了寨中流民,别冲动!”宋江嘶吼着,声音带着哭腔,“他们是无辜的!”
阮小二挣扎着,看着寨中闻讯赶来的流民,老弱妇孺抱着孩子躲在角落,眼神里满是惶恐。他手中的矛,终究是垂了下去。李逵也停了手,板斧拄在地上,望着晁盖的灵柩,放声大哭。
火拼终是停了。聚义厅前,躺着十几具尸体,伤者更是不计其数。阮氏三雄扶着受伤的兄弟,背对着宋江,不愿回头;李逵蹲在灵柩旁,肩膀耸动;宋江拄着刀,望着满地狼藉,浑身是血,像从血海里爬出来的修罗。
狄砚翻身下马,走到宋江面前,目光落在他身上的伤:“宋头领,太子有令,招安后你可任济州巡检,掌管梁山周边治安,流民由官府安置,分田垦荒。”
宋江望着狄砚,又看了看死去的兄弟,缓缓跪下,对着晁盖的灵柩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磕出血来:“哥哥,小弟无能,没能护好梁山,却能护着兄弟们的活路,护着流民的安稳——若你泉下有知,莫要怪我。”
灵柩旁的白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是晁盖无声的回应。
长安东宫,李宸翊看着狄砚的密报,玄铁杖轻轻顿地:“晁盖身死,梁山火拼,终是归顺了。”
李佑坐在御座上,翻看着梁山好汉的名录,指尖划过“宋江”二字:“晁盖在,梁山难驯;晁盖死,梁山自乱,这步棋,走对了。”他抬头望向窗外,“宋江虽有仁义,却懂时务;主战派虽刚烈,却顾念流民——如此,梁山便成了大唐的助力,而非隐患。”
梁山的义旗,终究是换了颜色。宋江率归顺的好汉下山时,玄色大旗被降下,取而代之的是大唐的龙旗。主战派的二十余名好汉,终究不愿招安,在阮氏三雄的带领下,连夜离开了梁山,不知所踪。
聚义厅前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干净,却冲不散梁山好汉心中的裂痕。宋江望着山下的官兵与锦衣卫,知道自己踏上的招安之路,是用兄弟的血铺就的,前路是荣是辱,他不知道,只知道肩上扛着的,是全寨流民的生计,是晁盖临终前未尽的心愿——护一方安稳,哪怕代价是身背骂名,哪怕自己终究只是长安棋局上,一枚染血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