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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家的人,像地里的老鼠,总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这次来的是个生面孔,穿着牧民的衣服,眼神却精明得像算盘珠子。

“慕容家下了血本。”

来人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帐篷里昏睡的人,

“无欲求接了单,听风楼挂了赏格,五千两,活的翻倍。江湖上有点名号的,差不多都动身往北来了。”

江无花坐在帐篷口,擦拭着她那把匕首,匕首刃上映出她没什么表情的脸。

她听完,嘴角扯了一下,像是笑,又不像。

戎狄要杀他们,因为那队游骑。

大虞朝廷要杀他们,因为他们是“逆匪”。

现在,连江湖也要来凑热闹,因为慕容家的银子。

这天下,竟真的没有他们这几个人的立锥之地。

她没觉得害怕,只觉得一股浓重的讽刺顶在喉咙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南宫家主让我带句话,”

来人继续说,语气没什么起伏,“北边黑石部落的老酋长,早年欠过南宫家一个人情。这是信物。”

他递过来一块乌黑的、刻着诡异花纹的骨牌,“拿着它去找他,或许能暂时避避风头。不过……”

他顿了顿,“黑石部落小,护不住你们太久,也未必愿意为了你们,同时得罪慕容家、戎狄王庭和整个大虞江湖。”

他说完,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走了,融入茫茫草原,仿佛从未出现过。

燕十三提着水囊走过来,看了眼江无花手里的骨牌,没说话。

“你怎么想?”江无花问。

“南宫望在赌。”

燕十三拔开塞子,喝了口水,“赌我们这把刀,够不够快,能不能在他被慕容家吞掉之前,先砍伤对方。这骨牌是饵,也是试探。”

“去吗?”

“还有别的路吗?”燕十三反问。

帐篷里,冷云舒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默笙立刻俯身过去,用湿布蘸水,小心地润湿他干裂起皮的嘴唇。

刘武蹲在火堆旁,看着锅里翻滚的肉汤,眼神发直。

五千两,活的翻倍……

这几个字在他脑子里盘旋,像苍蝇一样赶不走。

他偷偷瞄了一眼江无花和燕十三,又迅速低下头,心跳得厉害。

……

接下来的几天,明显能感觉到,这片以往只有风声和牛羊叫的广阔天地,多了许多陌生带着刀兵气息的身影。

穿着各色劲装的江湖客,三五成群,或骑马,或步行,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在草原上游荡。

他们的目光扫过每一个遇到的蒙古包,搜寻着那价值五千两的踪迹。

听风楼的消息,像长了翅膀,来得更快,更广。

不仅仅是悬赏,还有更具体的——

那个在京城劫法场、杀得六扇门高手溃不成军的“女罗刹”,极有可能就是一年前在江北搅动风云、最终神秘消失的齐天盟盟主。

招式,武器,都对得上。

这个消息,像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

原本还有些顾忌“女罗刹”凶名、只敢暗中窥探的江湖人,心思立刻活络了。

齐天盟!

那可是曾经让漕帮都头疼不已的势力,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然后又突然冒了出来,还一下子蹦到地榜十四?

谁知道那女罗刹手里还握着什么秘密或者宝藏?

更何况,还有慕容家和朝廷的双重悬赏。

名,利,一下子全齐了。

那些平日里自诩“名门正派”的,也坐不住了。

青城派,点苍派,甚至一些少林的俗家弟子,都开始动身,打着“除魔卫道,清理江湖败类”的旗号,浩浩荡荡开赴草原。

仿佛杀了“女罗刹”,就能一举扬名立万,还能顺带赚个盆满钵满。

草原,乱了。

戎狄的军队首先感到了头疼。

他们习惯了和大虞边军对峙,习惯了小股游骑的骚扰,却从没应对过这种状况。

成千上万、来自天南地北、武功路数各异、还不怎么讲规矩的江湖人,像蝗虫一样涌入他们的草场。

冲突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今天一队青城派的弟子,因为马匹受惊,冲撞了一个小部落的羊群,双方拔剑动刀,死伤数人。

明天几个点苍派的人,怀疑某个蒙古包里藏着“女罗刹”,强行闯入搜查,被部落勇士乱箭射了出来。

后天又有一伙杀手人物,和戎狄的巡逻队为了争夺水源,大打出手。

草原的王庭接连收到各部族首领的抱怨和求援,焦头烂额。

他们搞不懂,这些南人是不是都疯了?

为了几个人,把整个草原搅得天翻地覆。

江无花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远方尘土飞扬的地方,那里似乎又爆发了冲突。

她手里摩挲着那块南宫家给的骨牌,冰凉的触感传来。

燕十三走到她身边,看着那片混乱。

“黑石部落,在东边,三天路程。”

他说,“要穿过现在最乱的那片区域。”

江无花没回头,只是淡淡问:“你怕了?”

燕十三嗤笑一声:“怕?我是嫌麻烦。”

他顿了顿,“不过,现在这局面,待在原地,等于是等着被人包饺子。”

背后传来脚步声。

冷云舒扶着帐篷支架,勉强站着,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只是眼神更深,更沉,像结了冰的湖。

“我能走。”

他说,声音虚弱。

默笙跟在他身后。

刘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目光落在江无花手里那块骨牌上,一咬牙:

“我跟你们走!”

江无花转过身,目光扫过眼前这几张脸。

伤的伤,弱的弱,还有一个心思浮动的。

前路是虎狼环伺的险地,留下是坐以待毙的绝境。

她将骨牌揣进怀里。

“那就走。”

她说。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慷慨激昂。

就像决定去隔壁镇子赶个集一样平常。

只是这次赶集,路上布满了想要他们命的豺狼虎豹,和那些打着“正义”旗号、实则各怀鬼胎的“英雄好汉”。

江湖?

朝廷?

戎狄?

她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

这天下,从来就没有给过他们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