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在驿馆忐忑等待的第三日,终于接到了御书房传召的旨意。他特意换上了大夏所赐的锦袍,将也先的亲笔誓书揣在贴身处,走过朱雀大街时,见往来商户都在谈论“漠北太平”,脚步不由得稳了几分——他隐约觉得,大夏陛下或许真会给瓦剌一条生路。
御书房内早已坐满了大臣,李思齐一身戎装刚从云中郡赶回,甲胄上还带着边境的风尘;张玉握着腰间佩刀,目光如炬地盯着门口;户部尚书张养浩则捧着一本账册,指尖在页边反复摩挲。林瑾坐在龙椅上,见巴图进来,抬手示意:“使者不必多礼,说说也先对纳贡与驻使的态度。”
巴图躬身答道:“我部首领说了,只要陛下肯赐和平,纳贡之事悉听尊便。只是我部地处漠北,物产贫瘠,还请陛下宽限贡物品类。”他从怀中掏出誓书,“也先首领已在誓书上刻下血印,承诺永远臣服大夏,若有二心,愿受陛下天罚。”
李思齐接过誓书,仔细验看后递呈给林瑾:“陛下,瓦剌如今受困于鞑靼与大雪,誓书应当可信。但纳贡需定明品类与数量,既不能让他们觉得轻松,也不可逼之过甚——逼急了,反而会重燃战火。”
林瑾翻开张养浩递来的账册,上面列着漠北的特产:“朕已让人查过,瓦剌的良马、毛皮、金沙皆是好物,足够抵充贡赋。朕意已决,瓦剌每年需纳良马两千匹、狐皮千张、金沙五百两,分春秋两季缴纳,由驻瓦剌使者验收后,解送长安。”
这个数量让巴图暗暗松了口气——比他预想的少了三成。林瑾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朕念瓦剌初降,第一年贡物可减半,但若次年逾期或缺额,便需加倍补齐。另外,驻瓦剌使者需常驻你部王庭,监督贡物筹备、商路安全,也先需为使者修建驿馆,配备护卫。”
“使者监督”这一条让巴图迟疑了。也先临行前特意嘱咐,可接受纳贡,却不愿让大夏使者掣肘。他刚要开口求情,张玉已拍案而起:“怎么?瓦剌想空口称臣?若没有使者监督,明年你们私藏良马、以劣充优,难道要我大夏再派大军北上核查?”
巴图脸色发白,忙解释:“并非不愿,只是我部王庭简陋,恐怠慢使者。”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林瑾语气平淡却带着威严,“朕派去的使者,自带干粮与护卫,只需也先保证其安全。使者有权面见瓦剌各部落首领,核查贡物来源,若发现有部落私藏贡物或骚扰商队,可直接调动归化城的夏军处置。”
这话彻底断了巴图的退路。他抬头看向林瑾,见帝王目光坚定,知道再讨价还价只会触怒对方,当即躬身:“外臣遵旨,这就修书告知也先首领,一切照陛下之意办理。”
巴图退下后,御书房内立刻响起争论声。张养浩喜形于色:“每年两千匹良马,足够补充我军骑兵,金沙更是能充实国库,这笔买卖划算!”李思齐却忧心忡忡:“派使者驻瓦剌风险不小,也先反复无常,若加害使者,反而会引发战端。”
林瑾指尖敲击着龙椅扶手,目光落在北疆舆图上:“正因为也先反复,才要派使者盯着。朕选的使者,既要懂边事,又要会变通,不能是只会摆架子的酸儒。”他看向张玉,“你在北疆多年,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张玉略一思索,拱手道:“陛下,臣举荐陈矩。他曾在云中郡任通判,懂蒙古语,去年护送归乡百姓时,与瓦剌部落首领打过交道,处事沉稳,还有一身武艺,足以自保。”
“陈矩……”林瑾想起这个人,去年江南水患时,陈矩曾主持赈灾,账目清晰、灾民拥戴,是个难得的实干派。他当即拍板:“就派陈矩去。授他‘漠北监使’之职,赐尚方剑一柄,若遇紧急情况,可先斩后奏。”
三日后,陈矩在长安城外接旨。他身着绯色官袍,接过林瑾亲赐的尚方剑,跪地叩首:“臣此去漠北,定不负陛下所托,监督贡物、守护商路,若有差池,甘受军法处置!”林瑾亲自扶起他,递过一封密信:“这封信里写着瓦剌各部落的虚实,你若遇困,可联络漠南的张玉将军,他会为你撑腰。”
陈矩带着百名护卫启程时,长安的商户们自发赶来送行。王二柱塞给他两匹最好的蜀锦:“陈大人,这锦缎您带去,送给也先和部落首领,让他们知道我大夏的好物。您在那边多费心,咱们的商队还等着去漠北做买卖呢!”
一个月后,陈矩抵达瓦剌王庭。也先率部落首领出城迎接,见他身后跟着百名佩着火铳的护卫,又看到那柄寒光闪闪的尚方剑,原本的轻视之心顿时收了起来。陈矩没有摆架子,先是宣读了林瑾的诏书,将大夏的恩惠与戒律说得分明,随后便提出要查验归乡百姓的安置情况。
在瓦剌的营地中,陈矩见到了那些刚被集中起来的汉地百姓。一个名叫李栓柱的汉子抱着他的腿哭道:“陈大人,也先答应放我们回去,却要我们留下一半的粮食当‘赎金’,我们哪有粮食啊!”陈矩脸色一沉,当即找到也先,亮出尚方剑:“陛下有旨,归乡百姓需空手随行,不得克扣一物。也先首领,你是要违逆陛下的旨意吗?”
也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本想借机榨取些好处,没想到陈矩如此强硬。一旁的巴图急忙打圆场:“是下属办事糊涂,我们这就把粮食还给百姓。”也先只得挥挥手,命人将粮食悉数归还。陈矩看着百姓们背着简单的行囊踏上归乡路,对也先道:“首领若真心归降,就该守信用。往后贡物若有半点差池,我定会奏明陛下。”
接下来的日子,陈矩开始履行职责。他亲自到瓦剌的牧场清点良马,要求每匹都需身强体健、无病无伤;查验金沙时,用大夏的秤仔细称量,杜绝掺假;得知有小部落骚扰大夏商队,他立刻带着护卫赶到,当场斩杀了两名带头的骑士,对部落首领说:“陛下的商路,谁也不能动。再敢作乱,我就调夏军来平叛。”
消息传到长安时,林瑾正在看张养浩送来的贡物清单。第一批减半的贡物已运抵河西,两千匹良马中,有三百匹是能上战场的战马,金沙纯度也远超预期。张养浩笑着说:“陛下,陈大人真是得力,也先这下不敢耍花样了。如今漠北的商队越来越多,上个月的商税又多了两万两。”
林瑾拿起一封陈矩的密奏,上面写着也先与鞑靼的暗中往来。他递给李思齐:“也先虽归降,却仍在观望。你让张玉在归化城增兵五千,加强戒备,同时让陈矩多联络瓦剌内部的亲夏部落,分化他们的势力。”
半年后,陈矩再次送来奏报:也先已按约定派次子护送第二批贡物入长安,漠北商路畅通无阻,大夏的丝绸、瓷器在瓦剌卖出了高价,不少部落首领都主动与陈矩结交,希望能多与大夏通商。奏报的最后,陈矩写道:“漠北百姓皆知大夏恩威,也先虽有二心,却已无力动摇。”
林瑾将奏报放在案头,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舆图上的漠北之地。李思齐走进来,递上一份军报:“陛下,张玉将军在归化城大败前来骚扰的鞑靼骑兵,鞑靼首领已派人来求见,想效仿瓦剌归降。”
林瑾笑了笑,指尖划过漠北与中原的交界线:“这就是恩威并施的道理。给鞑靼的条件,要比瓦剌更优厚些,只要他们真心归降,朕就给他们一条生路。”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方,“等漠北彻底安稳了,咱们就能集中精力,对付南方的清军了。”
御书房外,脱脱不花与太学的学子们正在读书。这个瓦剌少年已经能熟练地背诵《论语》,他望着长安的方向,眼中没有了最初的倔强,多了几分认同——他渐渐明白,大夏的和平与繁华,是瓦剌永远无法比拟的。或许,父亲也先的选择,是对的。
而在漠北的商路上,大夏的商队与瓦剌的骑兵并肩而行。驼铃声中,汉人与蒙古人笑着交谈,丝绸与毛皮在阳光下闪耀。陈矩站在瓦剌王庭的高台上,看着这一幕,握紧了手中的尚方剑——他知道,自己守护的不仅是陛下的旨意,更是这来之不易的和平与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