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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将回音潭的阴冷潮湿彻底隔绝。我靠在冰凉的石门上,大口喘着气,浑身被潭水浸透的衣裳贴着皮肤,冻得我牙关直打颤。脚踝上那几个被水鬼抓出的乌青印子,火辣辣地疼。

但门后的世界,却让我愣住了。

没有想象中的神秘地宫,也没有诡异的祭祀坛。眼前是一条略微向下倾斜的土洞,洞壁是夯实的黄土,散发着泥土和干草根的味道。洞顶不高,悬着些干枯的藤蔓。最让我心惊的是,洞口外隐约透进来的,不是地底的黑暗,而是灰蒙蒙的日光,还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泥土的腥气。

我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走到洞口,拨开垂落的藤蔓。

外面,是一个隐蔽在山坳里的、废弃已久的农家院落。

几间土坯房已经大半坍塌,残垣断壁被茂密的野草和灌木吞噬。院子中间那棵冬青树却还顽强地活着,枝叶被雨水洗刷得发亮。院坝里散落着石磨盘、缺了口的瓦缸、还有一把锈迹斑斑、几乎和泥土长在一起的锄头。

这里根本不是地下遗迹,而是一个被遗弃的山村角落!

雨水顺着破败的屋檐滴落,在地上汇成浑浊的水洼。空气中弥漫着雨季特有的、潮湿的草木腐烂气息。这景象,熟悉得让我心头泛酸。

我怎么会到了这里?那道石门,难道是个捷径,通向了深山里某个早已没人住的废村?

疑惑间,我忽然闻到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草药味。不是回音潭里那种陈腐气,而是新鲜草药被雨水浸泡后散发的、略带苦涩的清香味。这味道……和娘以前在山里采来治头疼的“地苦胆”熬水时很像。

我循着味道,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湿滑的泥地,绕到半塌的灶房后面。只见墙角背雨的地方,竟然生长着一小片绿油油的草药!叶子肥厚,形态正是娘常找的“地苦胆”!

是谁种的?这村子不是废弃了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蹲下身仔细看。草药边的泥土有松动的痕迹,不像野生的。我用手扒开一点浮土,指尖碰到了一个硬物。掏出来一看,是一个被泥巴糊住的、小小的、手工磨制的石头小人。小人雕工粗糙,五官模糊,但能看出是个女人的轮廓,胸口位置,用不知是朱砂还是血,点了一个红点。

这是……“挡煞娃娃”?老辈人说过,有些孤魂野鬼会缠着活人,用写了生辰八字的小人埋在地下,能替人挡灾。但这石头小人,感觉更邪性。

我正盯着小人出神,突然——

“咿——呀——”

一声极其凄厉、像是女人哀嚎又像是猫叫春的尖锐震动,猛地从身后那几间破屋子方向传来!震动穿透雨幕,扎得我耳膜生疼(虽然是骨传导的感知)!

我吓得一哆嗦,石头小人脱手掉进泥里。猛地回头,只见最大那间破屋的窗口,一道白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这废村里不干净!

我头皮发麻,捡起镐把,心脏狂跳。是祸躲不过,既然来了,就得弄明白!我咬咬牙,蹑手蹑脚地朝那间破屋子摸去。

屋子没门,只有一个空荡荡的门洞。里面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霉味和……一丝极淡的腥气。我屏住呼吸,探头往里看。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我看到屋角堆着一堆干草,干草上,似乎铺着一块褪色发白的蓝布。那蓝色……和娘那件旧衣裳的颜色,像得出奇!

难道是娘在这里待过?!

这个念头让我血液都热了!我顾不上害怕,一步跨了进去!

可就在我脚踩进门槛的瞬间,异变陡生!

我感觉脖子猛地一紧,像是被一条冰冷的、看不见的绳索死死勒住!巨大的力量把我往后猛拽!窒息感瞬间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是吊死鬼找替身?!老辈人说,吊死的人怨气重,会躲在门框上拉人!

我双手拼命去抓脖子,却什么也摸不到!只有那冰冷的勒迫感越来越强!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双脚乱蹬,身体被拖得离地而起!

绝望中,我右手胡乱挥舞,镐把“砰”地一声砸在门框上!震得我虎口发麻!

就在镐把砸中门框的同时,我脖子上的勒迫感突然消失了!我“噗通”一声摔在泥水里,捂着脖子剧烈咳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我惊魂未定地抬头看,门框上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根枯朽的、挂满灰尘的旧麻绳,从门楣上垂下来,刚才似乎……轻轻晃了一下?

是这根烂绳子作怪?还是有什么东西附在了绳子上?

我不敢再进这屋子,连滚爬爬地退到院子里,背靠着那棵冬青树,浑身脱力。雨水浇在我头上,冰冷刺骨。

我看着那间诡异的破屋,又看看手里那个沾满泥的石头小人,心里乱成一团。这里的邪门,和回音潭完全不同。回音潭是直白的血腥和怨念,这里却透着一种阴湿的、纠缠的、带着生活气息的诡异。像是某种东西,寄生在了这片被遗弃的土地和生活痕迹里。

那个蓝布……是娘的吗?那个石头小人,是谁埋的?那个白影和勒脖子的东西,又是什么?

雨越下越大。天色暗沉下来。我绝对不能留在这个地方过夜。

我挣扎着站起来,决定在村里其他地方看看,找个能避雨、相对安全点的地方熬过今晚,天亮再想办法。

我绕着废弃的村落走,发现村子很小,几乎被植被完全覆盖。在村子最深处,靠近山壁的地方,我发现了一口用青石垒砌的、异常古朴的老井。井口被一块巨大的石板盖住了一半,石板上刻着一个模糊的图案——圆圈,中间点了一个点。

又是这个符号!它到底代表什么?水源?地眼?还是……封印?

我凑近井口,一股阴寒的湿气扑面而来。我用手擦掉石板上的青苔,隐约看到图案旁边,似乎还刻着几个小字。我不识字,但那字的形状……好像……和石头小人胸口那个红点有点像?是个“女”字?

女?是指井里有女鬼?还是指这井属于某个“女人”?

我正猜测着,忽然听到井盖石板下面,似乎传来极其细微的……水波晃动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井水里轻轻搅动。

我寒毛倒竖,不敢久留,连忙退开。

最终,我在村子边缘找到了一间相对完整、门扇尚存的柴房。我检查了一下,里面堆着些烂柴火,没有窗户,虽然破败,但至少能挡雨。

我蜷缩在柴房角落,用干草盖住身体,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又冷又饿又怕。手里紧紧攥着那个从草药下挖出来的石头小人和那块冰冷的铜牌。

回音潭的经历像一场噩梦,而这个小废村,似乎隐藏着另一种更贴近生活、也更让人脊背发凉的恐怖。娘失踪的线索,好像就在这些日常的景物——废屋、草药、水井、石头小人——背后,若隐若现。

下一个白天,等待我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