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甚至能感觉到匕首尖端传来的死亡触感。他的全部精神，正通过那株发光的植物——“大地之心”，与整个生态穹顶，乃至外部惨烈的战场紧密相连。
他“看”到多吉坚参浑身浴血，普巴杵挥舞得越来越慢，每一次格挡都震得他伤口崩裂，鲜血浸透了僧袍。一名基金会突击队员趁机瞄准了他的后背。
他“看”到林啸打空了最后一个弹匣，反手拔出匕首，与一名手持军刺的基金会士兵缠斗在一起，刀锋刮过肋骨的声音清晰可辨。
他“看”到石蛮倒在苔藓地上，身下的黑土被染成暗红，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
他“看”到僧兵和牧民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在雪地里，白色的雪，红色的血，触目惊心。
所有这些画面，连同“大地之心”传递而来的、关于上古共生智慧的浩瀚信息流，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不能死在这里。
必须阻止他。
平衡……需要守护。
就在匕首即将触及他皮肤的瞬间，林远猛地转身。他没有试图格挡，那太快了。他只是抬起了左手张开手掌，直接迎向了那柄蕴含着汲取生命邪力的骨质匕首！
“噗嗤！”
匕首穿透了他的掌心，剧痛让林远眼前一黑。但他死死攥住了匕首的刃身，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汩汩流下，滴落在平台温润的表面上，竟然迅速被吸收，仿佛这平台本身是活物。
朗图一愣，显然没料到林远会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阻挡。
“愚蠢！”朗图狞笑，手腕发力，想要绞碎林远的手骨并将匕首继续推进。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僵住了。
林远抬起右手，手中握着那枚升级版的“自适应声波驱散器”。对准了下方的湖面。
“烛龙！播放鼓藏节‘引灵’段落的分析频率，叠加古格钟楼‘安魂’基频，能量输出最大化！”林远对AI下命令道。
“指令确认。频率合成中……播放。”
一阵低沉、悠长、仿佛来自大地深处和远古时空的混合共鸣音波，以驱散器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音波掠过湖面，平静的湖水瞬间泛起无数细密的涟漪，水底发光鹅卵石的光芒随着音波的节奏明灭闪烁。掠过发光的植物丛，那些蕨类、真菌、藤蔓，全都开始以同一种频率微微摇曳，它们脉络中的光液流动骤然加速。
整个生态穹顶，仿佛被这特定的音律从沉睡中唤醒，活了过！
朗图首当其冲。那音波像一把无形的凿子，狠狠敲击在他与手中骨质匕首、与他体内那股阴寒邪力的连接点上。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他体内被剥离出去，操控雪蛊、驱动行尸的那种如臂指使的感觉，瞬间变得滞涩！
“你做了什么？！”朗图又惊又怒，想抽出匕首，却发现林远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扣着，鲜血淋漓却毫不松动。
阿雅反应极快。虽然不明白林远具体在做什么，但她感受到了“大地之心”传递出的、对那特定频率的“愉悦”和“共鸣”，也感受到了朗图力量运行的骤然紊乱。
“机会！”
她指尖弹动几近透明的“清瘴蛊”粉末，如同薄雾般罩向朗图的口鼻。同时，她体内温养的“星陨护心蛊”感受到外部邪力的波动，自发地散发出清澈的星辉，光晕虽小，却坚定地驱散着朗图周身弥漫的阴寒黑气。
多吉坚参在外部战场，也听到了那透过石门缝隙传来的奇异音波。
他不懂科学，但他能感受到那音波中蕴含的、与他所修佛法隐隐相合的“安抚”与“净化”之力，更清晰地看到，原本攻势凶猛的雪蛊尸，动作明显变得迟缓、混乱，眼窝中的幽蓝寒光也闪烁不定。
“山神……显灵了？”一名浑身是伤的僧兵喃喃道。
“是林博士！”多吉坚参吐掉一口血沫，眼中爆发出精光，“佛爷我还不能倒！护法！”
他怒吼一声，不顾胸膛伤口崩裂，鎏金普巴杵再次绽放光芒，一杵将面前一名动作迟滞的雪蛊尸砸得粉碎！
林啸也听到了那声音波，他虽不解，但敏锐地抓住了敌人瞬间的混乱。他一个贴地翻滚，避开军刺突刺，匕首划过一道寒光，切开了那名基金会士兵的脚踝。
“陈明！外面怎么样？”林远忍着左手钻心的剧痛，通过骨传导通讯器低吼。
“有用！远哥！雪蛊尸好像失控了！基金会那边的火力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等等……朗图那老小子是不是在你那边？我监测到石门内有高能量冲突！”
“他就在我面前。”林远盯着近在咫尺面容扭曲的朗图，“能锁定我位置吗？给我来个‘惊喜’！”
“明白！小黑就在穹顶上方盘旋！给它三秒！”
朗图疯狂催动体内邪力，试图冲破音波和蛊术的双重干扰。骨质匕首上的黑气再次凝聚，开始腐蚀林远手掌的伤口，剧痛加剧。
“凭这点小把戏就想阻止我？大地之心是我的！”朗图嘶吼着，空闲的左手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寒风抓向林远的咽喉。
就在这时，穹顶上方向，一处由发光藤蔓和苔藓自然形成的“天窗”外，一道黑色的影子如闪电般俯冲而下！
是小黑！
它爪子上抓着的是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分明、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深蓝色矿石——这是之前在多吉坚参带领下，在“风的坟墓”边缘采集到的一种罕见的高密度磁性矿物。
“扔！”林远大喊。
小黑松开了爪子。那块深蓝色矿石带着下坠的加速度，如同炮弹般砸向朗图的头顶！
朗图感觉到恶风袭来，不得不放弃抓向林远咽喉的动作，抬起左臂格挡。
“砰！”
矿石重重砸在他的小臂上。力量不足以重伤他，但矿石本身携带的强烈天然磁场，与他体内运行的阴寒能量以及手中的骨质匕首，产生了某种意想不到的干扰！
“滋啦……”
他手臂上那层流转着冰晶符文的冰甲，瞬间出现无数细密的裂纹，光芒急剧闪烁。手中的骨质匕首也发出一阵哀鸣，汲取生命的速度骤然减缓。
就是现在！
林远一直蓄势的右手，猛地放开了声波驱散器，任由其坠向湖面。他五指并拢，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却异常纯净的乳白色光芒——那是他刚刚从“大地之心”那里领悟到、并引导出的最本源的“生命调和”能量，混合着他自身血脉中与诅咒同源、此刻却趋于平衡的力量。
他并指如剑，快如闪电般点向朗图握着匕首的右手手腕！
“噗！”
指尖蕴含的调和能量，如同烧红的烙铁碰到了冰块，瞬间没入朗图的手腕。
“啊——！”朗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感觉整条手臂的经脉像是被瞬间注入滚烫的岩浆，与他本身的阴寒邪力激烈冲突，几乎要炸裂开来。他再也握不住匕首，五指一松。
林远趁机猛地抽出被贯穿的左手，带出一溜血花，踉跄后退，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依旧锐利，死死盯着朗图。
骨质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平台上。
朗图捂着冒起丝丝白烟、迅速肿胀乌黑的手腕，惊骇地看着林远：“你……你这是什么力量？！”
“这不是力量，”林远喘着粗气，右手按住左手的伤口，鲜血从指缝不断渗出，“这是……答案。朗图，你们黑苗追寻千年，从一开始就错了。蚩尤留下的，不是征服和毁灭，而是这个！”
他指向身后那株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大地之心”。
“它维系着生机，守护着平衡。你们想用它来复活尸祖，掌控绝对力量，只会彻底毁掉它，毁掉这片最后的净土，也毁掉你们自己！”
“胡说！成王败寇！力量就是一切！”朗图状若疯魔，还想扑上来，但他手腕受伤，邪力被音波和磁场干扰，体内气息混乱不堪，脚步已然虚浮。
阿雅闪身挡在林远身前，指尖扣着最后几枚保命的金蚕蛊，眼神冰冷：“再上前一步，死。”
多吉坚参的声音透过石门传来，带着疲惫，却洪亮如钟：“朗图！收手吧！山神震怒，邪祟反噬，你还不醒悟吗！”
外间，雪蛊尸在失去朗图的精确操控和受到音波持续干扰后，大部分已倒地不起，化作冰屑。基金会突击队在苏茜·劳伦斯的命令下，开始有条不紊地交替掩护后撤。
朗图环顾四周，生态穹顶内，植物摇曳的光辉仿佛在无声地谴责他；外部，兵败如山倒。他脸上疯狂的神色渐渐被一种巨大的茫然和绝望取代。
“千年布局……百年等待……难道……真的错了？”他喃喃自语，看着自己乌黑肿胀、不断颤抖的手腕，又看向那株可望而不可及的“大地之心”，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不属于野心家的、纯粹的困惑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