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巴黎飞回来，苏茶总算捞着一整天完整的清闲。
秋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客厅，暖洋洋地铺了一地。苏茶套着宽松的家居服，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着“音乐微光计划”的一叠文件。难得偷闲，她只想这么懒懒地待着，什么也不多想。
陆沉舟窝在沙发里翻财经杂志，偶尔抬眼看看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哎，”苏茶丢开笔，伸了个懒腰，“你今天怎么也这么闲？公司没事啊？”
“事情哪忙得完。”陆沉舟翻过一页纸，窸窣轻响，“不过陈副总能搞定。当老板得学着适当放手，不然自己累垮了，底下人也练不出来。”
苏茶笑了：“说得对。”
她起身去厨房倒水，回来时听见儿童房传来“叮叮咚咚”的脆响。是曲曲那架粉色玩具钢琴——塑料做的，就八个键，声音脆生生的。
苏茶放轻脚步走到门边，悄悄推开一条缝。
一岁半的曲曲坐在地毯当中，穿着嫩黄的连体衣，肉嘟嘟的小手正啪啪按着琴键。说是在“弹琴”，其实就是随便乱按，声音零零碎碎地响成一片。
但苏茶静心听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点意思。
那声音虽然断断续续、不成调子，可隐隐约约能听出个轮廓……好像是《小星星》的旋律？又不完全是。小家伙按几个音，停一下，歪着小脑袋想一想，再按几个。
更逗的是，她一边“弹”，一边咿咿呀呀地哼着。听不清歌词，只抓到几个音：“亮……晶……星……”
陆沉舟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在她身后压低声音：“她这是在……唱歌？”
“像。”苏茶轻声应道，怕吵到孩子，“你听这段——哆哆嗦嗦啦啦嗦，音是飘的，节奏也是乱的，但确实是《小星星》开头的几个音。”
曲曲完全没发现门外的爸妈，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音乐游戏里。她又按出一串音，这回连贯了些，能听出是“一闪一闪亮晶晶”的调子。
小丫头好像挺满意，咯咯笑起来，小手欢快地拍着琴键，嘴里继续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苏茶靠在门框上静静看着，心里软绵绵的。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大概也就这么大，在孤儿院那架旧钢琴上胡乱敲。那时候没人教，就是觉得那些声音好听，一玩能玩上大半天。
“有天赋吗？”陆沉舟贴在她耳边问。
“现在说这个太早了。”苏茶摇头，“一岁半的孩子，大多都对声音好奇。不过……”她顿了顿，“她能摸着点旋律的边儿，还能跟着哼，确实比一般孩子敏感些。”
“那要特意培养吗？”
“不用。”苏茶答得干脆，“就让她自在玩。想玩就玩，不想玩就算了。音乐对她现在来说，就是个玩具，跟积木、布娃娃没什么两样。”
苏茶转身，拉着他轻轻带上门，“走吧，别打扰她。”
两人回到客厅。苏茶窝进沙发，陆沉舟很自然地将她搂进怀里。阳光正好，晒得人浑身暖洋洋的，有点犯困。
“对了，”苏茶忽然想起，“小雨的口琴和教材寄到了，她妈妈发照片来了。”
她拿出手机递给陆沉舟看。照片里，瘦瘦小小的女孩紧紧抱着一只新口琴，笑得眼睛弯弯的。背景是简陋的出租屋，可孩子眼里的光彩藏不住。
“这小姑娘……”陆沉舟看着照片，“眼里有光。”
“希望是吧。”苏茶轻声说，“希望音乐真能成为她生命里的一束光。”
两人静静靠了一会儿。苏茶忽然开口：“沉舟，我有时候会想，自己做这些事，到底有多大意义。”
“嗯？”
“你看，‘音乐微光计划’第一批只资助五百个孩子。可全国有多少像小雨这样的孩子？五百个，太少了。”苏茶声音低了下去，“偶尔会觉得，自己不过是在拿一小杯水，想去浇灌整片沙漠。”
陆沉舟握紧她的手：“但对那五百个被帮助的孩子来说，这就是他们全部的绿洲。”
苏茶愣了愣，唇角漾开笑意：“你这话……”
“而且，”陆沉舟接着说，“你做的远不止是给钱给东西。你在节目里传递的那些想法，会影响更多人。
也许哪个老师看了，会对班上的孩子多一份耐心；也许哪个家长看了，会支持孩子学音乐；也许哪个孩子看了，会相信自己也能创造——这些影响，比五百个名额深远多了。”
苏茶抬眼看他：“陆总今天说话这么好听？”
“实话。”陆沉舟轻吻她额头，“我太太，正在做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
正说着，儿童房又飘出琴声。这次的旋律清楚了些，虽然还是断断续续，但能听出曲曲在试着把几个片段连起来。小丫头好像玩上瘾了。
苏茶和陆沉舟相视一笑。这样的时刻，比拿什么奖都让人满足。
午饭是陆沉舟下厨做的家常菜。吃饭时，曲曲与珩珩分别坐在儿童餐椅里，珩珩小手抓着勺子认真的吃着，曲曲倒是吃得满脸都是饭粒。苏茶一边给她擦脸，一边和陆沉舟闲聊。
“巴黎论坛的后续邀请来了几份，”苏茶说，“日本、韩国、新加坡的教育部门都想请我去做工作坊。”
“都去吗？”
“挑一两个吧。”苏茶给女儿喂了一勺饭，“也不能总在外面跑。曲曲和珩珩还小，需要妈妈在身边。”
陆沉舟给她夹了块排骨：“你自己安排。需要我陪的时候说一声。”
“知道啦。”
午饭后，曲曲与珩珩玩累了，分别被抱去睡午觉。回到客厅，苏茶终于拿起那份“音乐微光计划”的进展报告。
报告写得很详细：五百个孩子名单定下来了，乐器正在买，线上课程平台在搭建……看着都挺顺利。但苏茶知道，真正的难处在后面——怎么让这些孩子坚持下去？怎么跟进他们的学习？怎么让这个计划能一直做下去？
她正想着，手机轻轻震了一下。节目组张导发来消息：“苏老师，第三期‘亲情之声’剧本初稿发您邮箱了，有空看看。另外，小雨妈妈同意让小雨在节目里视频出镜，小姑娘特别期待。”
苏茶回复：“收到，晚点看。小雨那段，别刻意煽情，自然真实就好。”
“明白。”
放下手机，苏茶继续看报告。太阳慢慢西斜，客厅渐渐暗下来，她都没察觉。
直到陆沉舟从楼上下来，“嗒”一声打开灯：“怎么不开灯？眼睛不要了？”
苏茶这才发现天都快黑了。她揉揉眼睛：“看入神了。”
“曲曲还在睡，”陆沉舟在她旁边坐下，“珩珩在书房看绘本。”
“这孩子。”苏茶微笑，“跟曲曲完全两个性子。”
“一个静一个动，正好互补。”
晚饭后，一家四口在客厅享受亲子时光。曲曲睡醒了精力旺盛，在地毯上爬来爬去。珩珩则安静地靠在爸爸身边，听爸爸讲绘本上的故事。
八点多，该给孩子们洗澡睡觉了。陆沉舟照顾珩珩，苏茶负责曲曲。
给曲曲洗澡时，小家伙坐在浴盆里，拍着水花，嘴里又咿咿呀呀哼起来。还是《小星星》的调子，这次哼得更连贯了。苏茶一边给她抹沐浴露，一边忍不住轻声跟着哼。
“一闪一闪亮晶晶……”苏茶柔声哼着。
曲曲抬头看她，大眼睛亮亮的，忽然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妈、妈。”
苏茶手微微一颤，眼眶一下子就热了：“哎，妈妈的宝贝。”
洗完澡，换上干净睡衣，曲曲搂着她的小兔子玩偶，被苏茶抱进儿童房。玩具钢琴还在地毯上，苏茶想了想，没把它收起来。
“想玩就玩吧。”她轻声对女儿说，“它是你的朋友。”
把曲曲哄睡后，苏茶轻轻关上门。回到主卧，陆沉舟已经洗好澡，靠在床头看书。
“珩珩睡了？”
“嗯，看绘本看得入迷，在书房不肯走跟他说了半小时后回房。”陆沉舟放下书，“曲曲呢？”
“睡了。”苏茶爬上床，偎在他身边，“沉舟，今天看着曲曲玩琴，忽然想起个事。”
“什么事？”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亲妈是音乐老师？”苏茶轻声说，“外婆说，她钢琴弹得特别好，还会作曲。现在曲曲也有这苗头了”
苏茶闭上眼睛，“就是觉得……生命真奇妙。音乐像一条河，从外婆那儿流到妈妈那儿，又流到我这儿，现在，好像也开始往曲曲那儿流了。”
陆沉舟没再说话，只轻轻拍着她的背。过了一会儿，苏茶都快睡着了，忽然想起什么，睁开眼睛：“对了，现在多久了，要喊珩珩睡觉了。”
陆沉舟一愣：“我现在去书房。”
“我去看看吧。”苏茶下床，披上外套。
书房灯亮着，但没人。儿童房门关着，里面传来曲曲均匀的呼吸声。客厅、餐厅、游戏室……都不见珩珩的影子。
苏茶心里一紧，快步走回主卧：“沉舟，珩珩不在书房！”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往外走。这么晚了，一岁半的孩子能去哪儿？
就在他们要分头找的时候，苏茶眼角瞥见阳台门虚掩着。她走过去，轻轻推开——
月光像水一样泻进来。珩珩穿着睡衣，光脚站在阳台上，仰头看着夜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苏茶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可又生出新的疑惑：这孩子，大晚上不睡觉，在阳台上干什么？
她和陆沉舟悄悄走近，这才看清——珩珩手里握着一支银色蜡笔。阳台地面上，铺着一大张白纸，纸上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