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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斯年继续:“你舒服一点,我就走哪边。”

她不知道该接什么,只能盯着锅里的烧饼。

第一个烧饼出锅,她把它放到盘里:“这个,你先尝。”

宋斯年咬了一口,安静了两秒。

阮时苒紧张:“不好吃?”

“好吃。”

“那你……”

“好吃到我舍不得卖。”

阮时苒被噎得想丢锅铲:“……你明天就去摆摊吧,喊第一声我教你。”

宋斯年认真点头:“你喊,我跟。”

她被气笑:“你是学我,还是靠我?”

他轻声回答:

“靠你一点,学你一点。”

阮时苒不知道怎么反驳,心却像被人轻轻捏了一下,不疼,却收得紧。

天色暗下去,油锅的热气在院子里盘旋。

她突然问:“你真的不怕累?”

宋斯年看她,眼神沉稳得像把什么放进了未来:

“我怕你累。”

一句话,把所有算计、所有计划、所有坚持都变得很简单。

不是赚钱,不是烧饼,不是未来方向。

是——只要她累,他就怕。

阮时苒本想说“我也会怕你累”。

可她说不出口,心里却第一次真正接到那句话。

阮家后院的油烟味还没散,天已经亮得差不多了。街上有人挑着担子朝集市走,铁钩在竹箩上磕得脆响。

阮时苒和宋斯年把小桌子、铁锅、油纸、木夹子都用绳子捆在车后座。

新车第一次“上工”,车架沉得比昨天明显。

阮时苒问:“你确定能骑得动?”

宋斯年握把:“你上来,也能动。”

她没搭理他,耳尖却发热。

集市入口的地面还是湿的,被早市踩得一脚印一脚印,泥味混着烤红薯香,像一幅热乎的混乱画。

两人到的时候,已有几家摊贩抢到好位置。

卖糖糕的阿婆一边扇火一边喊:“你们年轻人今天也来?占我生意?”

阮时苒忙笑:“阿婆,我们卖烧饼,不跟你抢。”

阿婆哼了声:“不抢才怪。年轻姑娘长得好看,一下子把我老脸都比得黯淡。”

阮时苒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偷偷瞥宋斯年。

他眼神淡淡,却语气稳稳:“她在这儿,只卖饼,不卖脸。”

阿婆被逗得乐呵:“哟,你这嘴,平时是不是也这么护?”

宋斯年没吭声。

阮时苒却觉得脖子发烫,恨不得盯住烧饼看,不看人。

他们找了个角落,把小桌子立好。

第一次点火、倒油、和面——都不太熟。

锅热了一会儿,第一张烧饼啪地贴上去,油花跳起几个点子,炸得阮时苒忍不住后退。

宋斯年往前一步:“别怕。”

“我没怕。”

“那你刚才后退了半步。”

“油溅到你,我更麻烦。”

“那你就站我后面。”

“你别命令我。”

“不是命令,是让你别被烫。”

她怔住,嘴硬:“我不怕烫。”

“我怕你疼。”

一句话,让她的呼吸抖了一下。

油锅里那张烧饼黄得快溢香了,一阵风把酥香吹得像在四周散开。

阮时苒吸了吸:“这个能卖。”

宋斯年把烧饼夹出来,放油纸上:“你喊。”

她整个人僵住:“我喊?”

“你喊我跟。”

“你不是说你喊?”

“你紧张,我喊不出来。”

“那更该你喊。”

“你先喊我听听。”

阮时苒胸口起伏:“……你把饼夹稳。”

宋斯年夹好:“稳。”

她深吸一口气,把脸抬起来:“——热——热……”

她声音直接卡死。

宋斯年:“继续。”

“我……我有点……”

“再来一次。”

“你不喊?”

“我在学。”

阮时苒吸了口冷风,像上战场一样:“——热乎的烧饼!新鲜出锅的烧饼——”

声音刚落,有人扭头:“多少钱?”

阮时苒心里一惊,忘了价:“……五……五分钱!”

男人点头:“来一个。”

宋斯年动作干净利落,把饼递出去。

男人咬一口,夸:“香!小姑娘这嗓子以后能卖十年!”

阮时苒脸红得耳朵都热。

人来人往,有人听到香味围上来。

她第二声、第三声喊得越来越顺,一边卖一边数钱,衣襟都被热气熏得有点潮。

又卖了五六个,一位婆婆指着宋斯年问:“小伙子,是你媳妇吧?这默契,一看就处着呢。”

阮时苒差点把手里的钱掉地上。

宋斯年接得干脆:“不是。”

阮时苒心口“咯”一下。

婆婆怔了怔:“不是啊?那挺可惜。”

宋斯年补一句:“我们在一起做生意。”

婆婆点头,又看向阮时苒:“姑娘,你们这搭档啊,过日子肯定顺,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阮时苒:“……阿婆您慢走。”

她转头就想躲,结果撞上宋斯年的视线。

他没笑,却像是在等她反应。

她僵着:“你刚才说‘不是’……”

“我说得不对?”

“你——那你以后要怎么说?”

宋斯年低头,把钱装进布袋里:“轮到你决定怎么说。”

一句话,让她忍不住别开视线。

她装作忙,把下一张饼贴上锅:“快翻!你翻慢了!”

“你火太大了。”

“火哪里大了?”

“你急。”

“你不急?”

“我急的是你手别被油蹦到。”

“我没那么脆弱。”

“我知道。”

他轻声,“可我不愿意看到。”

她心口又是一跳。

卖到中午,桌上只剩三张烧饼。

阮时苒累得腰直不起来,袖子卷到手肘,汗粘在颈后。

宋斯年把最后一张烧饼放上油纸:“这张你吃。”

“你吃。”

“你先。”

“你昨天不是还说油太多容易腻?”

“你累得比我多。”

“你学得没我快。”

“我学你就够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都不肯吃,旁边的小孩看不下去:“叔叔阿姨你们一个一半不就好了?”

阮时苒:“……我们不是……”

宋斯年:“她吃一半,我吃一半。”

小孩满足地跑走:“就说是叔叔阿姨!”

阮时苒:“……”

宋斯年把烧饼撕了半边,递给她:“吃。”

她嘴硬:“我不饿。”

“你刚才喊得比我大声。”

“那是生意需要。”

“那你吃一口,我好安心。”

阮时苒盯着那半张烧饼,好像里面装了炸药。

最后还是咬了一小口。

她咬的那一瞬间,他才安心咬自己的那半。

吃完,两人算钱。袋子里叮叮当当,小小一堆硬币。

阮时苒盯着那堆钱:“一共一块六毛。”

宋斯年:“加上成本净赚一块。”

她突然紧张起来:“一人五毛。”

“不。”宋斯年低声,“你七我三。”

“凭什么?”

“你喊得多。”

“你揉面也多。”

“你烫得多。”

“你挡得多。”

“你急得多。”

“你累得多。”

两人盯着那堆钱,谁都不肯退。

最后阮时苒一句:

“以后每一天都要这样争吗?”

宋斯年很平静:“如果你每一天都在,我愿意争。”

她愣住。

不是玩笑,也不是甜话。

是——你在,我就不会轻易放手;

你在,我的选择里永远有你。

阮时苒低着头,把五毛递给他:“不争了。今天先公平。”

他接下,却只说:

“你手里的那五毛,是我喜欢的公平。”

两人把东西收好,车也推回路上。

阮时苒和宋斯年照旧推着车来,锅、油、桌、布袋,一个都不差。

刚把桌子摆好,她突然闻到一股比昨天更浓的香味——

芝麻、油、还有一点重重的焦香。

不对劲。

她一转头,就看到昨天那个卖馅饼的小摊位,今天变成了——烧饼摊。

新的木牌上写着:

“大烧饼五分钱!”

和他们的一模一样价。

男人穿着旧夹克,脸上挂着油光,正盯着他们那边,嘴角抽了一下:“哟,二位又来了?”

阮时苒心里“咯噔”。

昨天虽然没聊,但对方肯定注意他们赚钱。

今天变成对头了。

宋斯年把桌子摆正:“我们不影响你。”

那人“啧”了一声:“不影响?昨天你那个小姑娘嚷得那么响,我耳朵都震麻了。”

阮时苒刚想说“我声音没那么响”,人家又补一句:

“年轻人嗓子亮,顾客都围你们那边,我昨天差点赔。”

她怔住了。

男人继续:“今天我也卖烧饼。你们要卖也行——别在我旁边。”

阮时苒皱眉:“这是公共场地。”

“公共归公共。”男人把铁锅敲得“咣”一声,“按规矩先来先占。”

“我们也来得早。”宋斯年说。

男人哼笑:“我比你们早半个小时,看见了。”

“我们没看到你。”

“你没看到就是你眼睛不好,怪我?”

空气一下子紧起来。

附近的几个摊贩都忍不住偷瞄。

阮时苒深吸一口气:“大哥,我们不跟你抢位置。往前挪两步,你看可以吗?”

男人没答,却突然把油泼进锅里。

“嘶——”油声炸开,飞起的香味一下子盖过了他们家的。

那人边炒边说:“你们爱怎么挪怎么挪,就是别挤我这条生路。”

他说的不是道德,是威胁——

要是敢留在这里,就是“抢生路”。

阮时苒手指紧了紧。

宋斯年却保持平静:“我们挪。”

阮时苒瞪他一眼——

挪?就这么让?

可她看到附近摊位都在看,眼神里不是同情,而是“哎年轻人不懂规矩”的那种漠然。

这是现实。

她能吵赢,却不一定能撑赢。

两人把摊子挪到更靠后的角落,行人少了两成,风道也不好。

油点有点难起锅。

阮时苒压着火,把第一张烧饼贴上去,翻面的时候皱眉:“今天火没昨天旺。”

“位置风大。”

她翻第二张,气更憋了:“他故意的。”

宋斯年轻轻应了一声:“嗯。”

“你还‘嗯’?你不生气吗?”

她忍不住压低声音问。

宋斯年看了她一眼:“你生气了?”

“废话,我当然生气!”

“我怕你生气。”

“……?”

“你生气,我容易乱。”

阮时苒怔住:“你乱什么?”

“想替你吵,但不能吵。”

“……”

“所以我怕你更难受。”

阮时苒一下说不出话。

她握着锅铲,心口堵成一团,又乱又燥,却被他这句堵得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生气。

她咬牙:“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吵?”

“因为你会心疼我吵。”

阮时苒整个人愣住。

她不是心疼,但——

他这样说,她也没办法反驳。

“我不是……”她小声。

“你是。”

“你怎么知道?”

“你看我那一眼,我就知道。”

她被他说得脸发麻:“……那你还挪?”

“挪地方,不挪路。”

“你说什么?”

“他挤我们一寸,我们走一寸。”

宋斯年点火,“但我们能走的路,比他能走的长。”

阮时苒盯着他,看清了——

不是退,是暧昧又倔强的坚持。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他不是怕输,是怕她心里不舒服。

油温终于起来了,香味散出去一点。

阮时苒深吸一口气:“我喊。”

她用力吸气:“——热乎的烧饼——”

前面那摊贩立刻抢喊:“大烧饼五分钱——又香又大哟——”

声音盖过她。

她怔了一下。

宋斯年侧头:“继续。”

“你没听到他压我?”

“听到了。”

“那你不帮我喊?”

“我怕你被逗笑。”

“……”

她真想拿锅铲拍他。

她再次吸气:“——新鲜出锅的烧饼——”

旁边摊贩又抢一句:“我家的更香更脆更大——”

阮时苒:……

这算不算贴脸攻击?

就在她被逼得想骂人的时候,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走过来:“昨天那个就是你们家的吧?我要两个。”

阮时苒一愣:“你吃过?”

“我孙子昨天一口不剩,我今天特地来。”

女人一边说一边掏钱,“你们这位置怎么挪这么远?”

宋斯年淡声:“换位置。”

女人点头:“换位置也好吃,给我两个,多放芝麻。”

那一瞬,阮时苒胸口的憋气被扳开了一条缝。

她压下心里的火,认真做饼。

做第二张的时候,又来两个学生:“昨天那男同学喊得没她响!”

说着就笑,“给我们来三个!”

阮时苒被学生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手却快多了。

第三波人来,是两个大妈:“姑娘,你家饼香。那边那摊子味不对,芝麻不新。”

阮时苒心里气还没完全消,那股“被人抢生意”的刺还在,可看着愿意绕路来到这里的人,她突然明白——

不靠喊得响,也不靠抢位置。

好吃,就是路。

宋斯年把饼递出去,低声对她说:“他压不住你。”

阮时苒小声:“你怎么知道?”

“你做得好,他喊得再响也没用。”

“你夸我?”

“我说实话。”

她咬着嘴角:“那你今天不吵,是为了让我自己看出来?”

“嗯。”

“你真麻烦。”

“你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油烟翻起一阵热浪。

阮时苒握紧锅铲:“那今天卖到一块五之前,我不走。”

宋斯年轻轻点头:“你不走,我陪。”

她抬头,嘴角慢慢扬起来:“那你准备好累死。”

宋斯年低声:“你累死,我背。”

阮时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