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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赤火汉末魂 > 第582章 热潮与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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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别院,今夜灯火通明。

这座三进宅院的主人张骏,是交州北部最大的桐油商人。三个月前贵霜铁骑突破白帝城时,他连夜打包细软准备逃;两个月前听说赤火公社志愿军守住葭萌关,他放缓了行程;一个月前《出卖灵魂的秘诀》在士林流传,他读了三遍;七天前,他宣布将别院更名为“赤心草堂”。

此刻草堂正厅里,二十余人围坐。除了张骏,还有樊城米商赵魁、隆中几个中小地主,以及三位从南阳逃难来的旧军官——他们曾在袁术麾下任职,官渡之战后隐居,如今又嗅到了新的机会。

“诸公!”张骏举起酒杯,杯中是从江东运来的黄酒,他却说成是“北地乡亲所赠的劳军酒”,“今日之会,不为风月,只为共商大义!赤火公社砥柱中流,抗胡虏,拯黎民,实乃天下正朔所归!张某不才,愿散尽家财以助义师——”

“张公高义!”王楷抢先接话,他三十出头,脸上总挂着恰到好处的激愤,“小侄在县衙见过太多龌龊!曹魏欺君,东吴榨民,唯有赤火公社‘均田免赋’之策,才是救国良方!家母已变卖陪嫁首饰,购得刀枪三十柄,不日便送往赤火公社!”

赵魁摸着山羊胡,声音慢条斯理:“王某此言,正合吾心。只是……咱们在交州,如何相助?莫非要北上投奔?”

“何须北上!”席间站起一人,是旧军官陈武,左脸有道箭疤,“某在军中有旧部三百,皆悍勇之士。只需竖起赤火公社旗,三日之内可聚千人!届时或助赤火公社击曹魏,或取江东以为根基——皆可为之!”

众人眼睛一亮。张骏追问:“陈将军,粮饷何来?”

陈武大笑:“取之于豪强,用之于义军!交州哪些富户为富不仁,在座诸公不比某清楚?”

这话让几个地主面色微变。但王楷立刻抚掌:“好个‘取之于豪强’!此正合赤火公社‘打土豪、分田地’之宗旨!张某愿献出家中半数存粮——”

“王某愿捐帛五百匹!”

“赵某可出钱十万!”

气氛热烈起来。张骏趁势道:“既如此,我等何不结成‘赤心会’?以助赤火公社为名,实则保境安民。待赤火公社王师南下,我等便是首义功臣!”

“妙极!”

“当浮一大白!”

酒杯碰撞声此起彼伏。陈武饮尽杯中酒,眼底掠过一丝冷光——七年前他兵败,被曹军追得如丧家犬时,便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拥兵自重。如今,机会来了。

而张骏想的却是城东那三间桐油铺。上月太守府要加征“防胡捐”,他咬牙缴了;若有了“赤心会”这面旗,下次便可理直气壮地说:“吾等钱财,皆用于抗胡大业!”

几乎同一时间,颍川书院的山长室。

油灯下,五十六岁的山长荀纬正与三位学官密谈。他是荀彧的族弟,却无族兄的风骨。建安初年党锢余波中,他率先上书告发同窗;官渡之战前,他写诗赞颂曹操;曹丕篡汉后,他第一时间献上《受命颂》。

此刻他手中捏着一卷手抄的《实践论》,眉头紧锁。

“山长,”最年轻的学官李熹低声道,“如今北地学子,言必称赤火公社。许都太学里,已有三成学生私下传阅赤火公社文书。咱们书院若再固守旧学,只怕……”

“只怕什么?”荀纬冷笑,“只怕招不到学生?收不到束修?”

另一学官凑近:“非止于此。昨日许都传来消息,司空府已令各州郡学官‘留意邪说’。若咱们书院被人举发有学生私通赤火公社……那可是灭门之祸啊。”

荀纬的手抖了一下。他想起族兄荀彧,当年何等清誉,最后落得什么下场?这世道,站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沉默良久,他缓缓开口:“李熹,你文笔最佳。即日起,在书院月报上开一专栏,名为……‘新学刍议’。可择赤火公社那些不犯忌讳的言论,如‘重民生’、‘兴实业’之类,加以阐发。记住——”他盯着李熹,“要抽掉其中的‘阶级斗争’,只谈‘仁政爱民’;要避开‘帝国主义’,只谈‘抵御外侮’。”

李熹心领神会:“学生明白。便是‘师赤火公社之术,去赤火公社之魂’。”

“还有,”荀纬补充,“下月朔日讲会,主题改为‘古今田制利弊考’。你可多引赤火公社‘均田’之说,但要归于‘三代井田之遗意’,不可提‘剥夺豪强’。”

“那若有学生问起赤火公社与朝廷孰是孰非……”

“便答:此非书生可妄议。”荀纬端起茶盏,吹开浮沫,“我等只研学问,不问政事。至于学问从何而来……周公孔子之训可学,赤火公社之言,只要于民生有益,为何不可参详?”

三位学官相视而笑。高,实在是高。既迎合了学子思潮,又不触怒朝廷;既沾了“进步”之名,又无“造反”之实。

荀纬望向窗外。书院里那株百年古柏,在夜色中枝桠狰狞。他想起少年时读《孟子》,读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曾热血沸腾。如今想来,那不过是书呆子的痴话。

这乱世,能活下来,活得体面,才是真学问。

豫州谯郡,夏侯氏别庄。

夏侯廉是夏侯惇的堂侄,靠着族荫得了三百顷田产,是谯郡头号地主。此刻他坐在花厅里,面前站着三个庄头。

“都说清楚了吗?”夏侯廉慢悠悠品着茶。

“说清楚了。”为首的庄头躬身,“按您的吩咐,咱们庄上从今天起改叫‘夏侯农会’。每户佃农都是‘会众’,租子改叫‘会费’,减两成。农忙时庄上提供耕牛,秋收后设‘义仓’,遇灾年可借贷。”

“那些泥腿子信了?”

“起初不信,后来按您教的,小的们说:‘北边赤火公社就是这么干的!夏侯老爷这是紧跟大势,体恤乡亲!’他们就信了。”庄头赔笑,“还有几个刺头,小的按老规矩打了一顿,关进柴房。对外就说……他们破坏农会团结,被‘会众公议’惩戒。”

夏侯廉满意地点头:“柴房里那几个,饿三天,放出来。告诉他们,只要乖乖听话,农会不会亏待他们。若再闹……”他放下茶盏,“明年就让他们全家去淮河修堤。”

“是是是。”

庄头退下后,管家凑上来:“老爷,这般让步,每年少收的租子……”

“目光短浅!”夏侯廉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如今赤火公社势头正猛,说不定哪天就打到谯郡!到时候,那些泥腿子若被煽动起来,你我还有命在?现在让点小利,买个‘开明士绅’的名声,将来无论谁坐天下,咱们都有退路!”

他走到窗前,望着庄外连绵的麦田:“况且,租子减两成,佃农多收的粮食,最后不还是得卖给咱们的粮行?价钱压低半成,里外里差不了多少。还能得个‘仁善’的名声,何乐不为?”

管家恍然大悟:“老爷英明!那……咱们要不要也树面赤火公社旗?”

“糊涂!”夏侯廉斥道,“树旗便是公然造反。咱们只做事,不张扬。若有人问起,便说‘效法赤火公社重农之举’,至于效法的是哪部分……解释权在咱们手里。”

他嘴角浮起笑意。这套手段,是从族叔夏侯惇那儿学来的——当年曹操征徐州,夏侯惇负责后勤,一边克扣军粮,一边设立“义舍”施粥,既赚足了钱,又得了美名。

乱世生存的学问,从来不在圣贤书上。

龙骧谷,深夜。

陈烬的案头堆着三份密报:交州“赤心会”名录,颍川书院月报抄本,谯郡“夏侯农会”章程。

孟瑶站在一旁,脸色凝重:“社长,这三日各地又报上来十七起类似情况。有豪强自称‘赤火公社同情者’减租的,有旧官僚组织‘援赤后援会’的,还有商人打着‘赤火公社商队’旗号逃税的。”

周铄冷笑道:“我早说过,胡适之那种公开的投降派好对付,这些混进来的假革命才最危险。他们喊着咱们的口号,干的却是掏空咱们根基的事!”

陈烬拿起谯郡那份章程,翻到“义仓借贷”条款,指着一行小字:“你看这里——‘借贷须以田产或儿女为押’。好一个‘效法赤火公社重农之举’。”

“要不要发文揭露?”韩澈问。

“揭露谁?”陈烬摇头,“揭露夏侯廉?他会说:我是仰慕赤火公社才减租的,何错之有?揭露荀纬?他会说:我是在学术上参考贵社观点,难道赤火公社如此狭隘?”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谷中锻铁工坊的火光彻夜不熄,那是真革命者在用汗水铸造新世界。而此刻,无数魑魅魍魉正从四面八方涌来,想要钻进这座熔炉,把真金变成废铁。

“发三道内部通令。”陈烬转身,声音冷峻,“第一,各地组织严格审核新成员,重点清查突然‘转向’的豪强、官僚、文人。第二,重申赤火公社核心纲领,凡曲解、篡改、阉割纲领者,无论口号多响,一律清除。第三——”

他顿了顿:“准备一次内部整风。题目就叫……‘什么是真革命,什么是假革命’。”

孟瑶记录着,忽然抬头:“社长,那个江东来的年轻织工,昨夜在夜校问了赵大锤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问:如果有一天,赤火公社成功了,坐了天下,会不会也冒出许多假革命者,喊着赤火公社口号,干着剥削百姓的勾当?”

屋里一片寂静。

陈烬望着窗外火光,良久,缓缓道:

“告诉他——那一天的斗争,只会比今天更复杂。因为敌人会穿上我们的衣服,说着我们的话,坐在我们的位置上。”

夜风吹进窗户,案头油灯剧烈摇晃。

墙上的地图里,代表赤火公社的星火正越燃越广。但陈烬知道,有些火,是假的;有些光,是诱饵。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