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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玄幻魔法 > 千年一吻 > 第1736章 落子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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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西斜,议事舱内的光线渐渐转为柔和的琥珀色。海图上的象牙模型投下细长的影子,仿佛一座座微缩的城池,静待落子。

玄影的眉头从舒展到微蹙,再到紧锁,整个过程不过半盏茶时间。这位以缜密着称的墨羽首脑,此刻正将东方墨勾勒的宏大蓝图,拆解成无数具体而微的难题。

“元首,”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三阶学院之构想,气魄恢宏,着眼百年。然具体施行,步步皆是险滩。”

他伸出一根手指:“其一,名分问题。倭国朝廷虽畏我如神,但绝不会允许华胥在其国土公然设立‘学院’——此名目太过正式,近乎治外法权之延伸。若强行为之,必遭保守派激烈反弹,甚至可能使已建立的脆弱关系破裂。”

第二根手指:“其二,选址与许可。纵使我们低调行事,以其他名目设立,亦需土地、房舍。倭国律令制下,土地买卖、营造宅邸皆需官府许可。而任何与‘华胥’相关的申请,必然层层上报至朝廷中枢,届时难免横生枝节。”

第三根手指:“其三,师资。元首言需从华胥选派,然精通倭语、深谙华胥理念、且愿长期远赴海外执教者,凤毛麟角。纵有,其安全如何保障?若在倭国暴露身份,轻则被驱逐,重则被囚禁甚至暗害。”

第四根手指:“其四,教材。公孙先生所编《格物初阶》已是精要,然若用于系统教学,需重新编纂一套从蒙学到进贤院的完整教材。内容既要传达华胥理念,又须考虑倭国文化背景、接受程度,分寸极难把握。过直则易遭抵制,过曲则失却本意。”

第五根手指:“其五,生源。蒙学院或可吸引中下层,然格物院、进贤院欲招收优秀子弟,必触及贵族利益。那些公卿世家,岂会轻易让子弟学习可能动摇其统治根基的学问?即便有个别开明者,亦必遭族内保守势力阻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舆图:“其六,资金与运营。学院非一日之功,需持续投入。资金从何而来?若全部依赖华胥国库,易留下把柄,被指‘金元渗透’。若在倭国经营产业以自养,则又需面对当地复杂的商法、税制,及可能的地方势力盘剥。”

“其七,”玄影的声音更沉,“最危险者,乃渗透与反噬。倭国朝廷绝非愚钝,一旦察觉学院之真正意图,必会千方百计渗透、破坏、收买。我们培养的学子,可能被策反;我们的教师,可能被威胁;我们的教材,可能被篡改。更甚者,对方可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设立所谓‘倭国书院’,反向灌输其神道、等级观念,与我们争夺人心。”

他一口气说完七重难关,舱内一时寂静。

轮机声透过钢铁舱壁传来,沉闷而规律,仿佛某种巨兽的心跳。

东方墨没有立即回应。他缓缓靠向椅背,双手交叠置于腹前,目光落在那些舆图上,仿佛在凝视一片需要精心耕耘的土地。阳光照在他的侧脸,勾勒出平静而深邃的轮廓。

良久,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玄影所虑,皆切中要害。”东方墨的声音依然平稳,“然既知险阻,便需破局之策。此非蛮力可破,而当以智慧周旋,以耐心化解。”

他坐直身体,手指轻点桌面,开始逐一拆解:

“第一,名分问题。我们不必执着于‘华胥学院’之名。”

东方墨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蒙学院初期,可挂靠‘粟珍阁’的慈善项目。粟珍阁在倭国经营粮贸已近数载,口碑甚佳,常以余粮赈济贫民、兴修水利。我们可宣称,为教化贫民子弟,使其明礼知义、习得谋生之技,特设‘慈幼学堂’。此名目不易招忌。”

“至于格物院,”他继续道,“可称‘新知工坊’或‘格物讲习社’,定位为传授实用技艺的民间结社。倭国本有各种‘讲’、‘座’,我们不过内容新颖些。初期甚至可邀请少数开明贵族、僧侣担任‘名誉顾问’,以示与本土结合。”

“进贤院最为敏感,”东方墨压低声音,“故需彻底隐形。或许根本不必有固定场所,而以‘游学小组’、‘海上研讨会’形式存在。学员以‘出海游历’为名,实则登上我们控制的商船或离岛,进行封闭式研习。待其归国,各自归位,互不知晓同窗身份——此乃墨羽最擅长之事。”

玄影眼中亮起微光:“化整为零,隐于市井……确可规避名分之争。”

“第二,选址与许可。”东方墨的手指在难波京周边滑动,“我们不选京畿核心,而选近郊、临港之处。这些地方商贸往来频繁,人员混杂,官府管控相对松散。土地,不必买,可以长期租赁,甚至以合作办学之名,借用寺庙、富商的别院。初期规模宜小,三两间屋舍足矣,待站稳脚跟再图扩充。”

他看向玄影:“此事可由墨羽暗中操作,通过多重代理人进行,确保最终受益者不直接指向华胥。纵有官府查问,也不过是‘某富商兴办义学’,‘某寺庙开设讲坛’。”

“第三,师资。”东方墨顿了顿,这个问题显然他思虑已久,“此确为最大瓶颈。我们需在华胥本土,建立一套专门的师资培养与遴选机制。”

他详细阐述:“首先,在华胥大学堂内,增设‘海外教化’专修科。选拔年轻学子,不仅要求学识扎实,更需品格坚毅、信仰坚定。他们需系统学习包括倭国在内的他国语言、历史、文化,更要深入理解华胥文明之精髓,并接受墨羽的初步训练——非为谍报,而是为在复杂环境中保护自己、坚守立场。”

“其次,”东方墨继续,“这些预备师资,需先在华胥境内的‘试验学堂’实际教学一至两年,由公孙先生等大家亲自督导,打磨教学法。待其成熟,再以‘游学士人’、‘商队文书’、‘技术工匠’等身份,分批潜入倭国,逐渐汇入学院体系。”

“至于安全,”他的语气严肃起来,“每位教师,皆需配备至少一名墨羽暗卫,以仆役、助手身份随行。所有教师之间实行单线联系,避免一人暴露牵连全体。并建立紧急撤离通道——一旦有变,可迅速经海路撤回。”

青鸾此时开口补充:“师资待遇需从优。远赴海外,身处险境,当厚待其家眷,确保无后顾之忧。且任教满五年者,可轮换回国,入仕或进学皆优先擢拔。”

东方墨颔首:“正该如此。”

“第四,教材。”他转向这个敏感问题,“由文教院公孙先生总领,抽调精通倭国文史的学者,组成编修小组。核心原则是:价值观必须纯粹——华胥的法治、民本、理性、平等理念,不容稀释。但表达方式、举例论证,可大量采用倭国本土的典故、人物、情境,使其更易接受。”

他举例道:“譬如讲解‘规则至上’,可不提华胥律法,而借用倭国《养老律令》中的条文,引申至‘有法必依’之理。讲解‘民为邦本’,可引用倭国历史上饥荒动乱的教训,说明轻徭薄赋、善待百姓之要。如此,既传我理念,又不显突兀。”

“第五,生源。”东方墨的手指在舆图上轻叩,“蒙学院面向中下层,阻力最小。格物院则需‘诱之以利’。我们可宣称,学成优秀者,有机会获得‘粟珍阁’、‘华胥商社’的雇佣——这对平民子弟是跃升之门,对没落贵族子弟是重振家声之机。甚至,可暗示表现卓异者,或有机会前往华胥游学。”

他微微冷笑:“至于顶级公卿世家,初期不必强求。待中下层子弟学有所成,崭露头角,形成示范效应,那些世家自会坐不住——他们不会容忍自家子弟被平民超越。届时,自会有人主动送子弟入学。”

“第六,资金。”东方墨早已成竹在胸,“初期投入由华胥国库专项拨款,但账目需通过‘粟珍阁’贸易利润、‘海外慈善基金’等多重渠道洗白,最终以‘民间捐赠’、‘义学田产收益’等名义呈现。待学院运转起来,可适当收取学费——但必须设置奖学金,确保寒门子弟不被挡在门外。长远看,学院可附设工坊、印书社、咨询所,以学养学。”

“第七,”他看向玄影,目光如炬,“渗透与反噬,此乃永恒之斗。”

东方墨站起身,走到舷窗前,背对二人:“对此,我们需有清醒认知:此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是长达数十年的文明角力。我们不可能完全杜绝渗透,但可建立多层防线。”

他转过身,眼神锐利:“其一,学员入学需经严格审查,其家族背景、人际网络、过往言行皆需墨羽详查。其二,教学过程中,教师需密切观察学员思想变化,对可疑者重点留意。其三,建立‘同道会’——从最优秀的学员中秘密发展核心成员,他们彼此不知身份,只与单线联系人联络,形成一张隐形网络。其四,准备反制方案:若倭国朝廷设立对抗性书院,我们便以更开放的姿态,吸纳其优秀学子,以华胥理念之优越性,在思想战场上正面交锋。”

他走回桌边,双手撑住桌面,身体前倾:“记住,我们最大的优势,不是武力,不是财富,而是我们代表的是更先进、更合理、更人性的文明形态。只要我们不犯致命错误,不急功近利,不背离本心,时间,会站在我们这边。”

夕阳完全沉入海平线,舱内暗了下来。

青鸾点燃桌上的鲸油灯,暖黄的光晕扩散开来,照亮三人凝重的面容。

“元首之策,已虑及方方面面。”玄影缓缓道,“然属下仍有一问:此计划需时多久?需投入多少?若十年不见成效,二十年仍无突破,当如何?”

东方墨在灯影中沉默片刻。

“玄影,”他的声音在昏黄光线中显得格外深远,“你我皆非少年。我今年六十有七,你亦近花甲。我们这一代人,或许看不到星火燎原的那一天。”

他看向舷窗外渐浓的夜色:“但文明传承,从不是一代人之功。我们播下种子,我们的弟子浇灌,弟子的弟子收获。此计划,我预期三十年方成体系,五十年初见大势,百年或可改易一国之思想底色。”

他收回目光,眼中映着灯火:“至于投入——倾举国之力,亦不为过。因为这不是争夺一寸土地,而是争夺千年的未来。若成,则华胥理念将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影响亿兆生民;若不成,我们也已尽力,无愧于心。”

青鸾轻声道:“那便需选定执行之人。此人需有钢铁意志、非凡耐心、深沉智慧,更需对华胥理念有近乎信仰的坚守。”

东方墨的目光,落在玄影身上。

灯火跳动,在玄影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这位大半生隐于暗处的老人,此刻缓缓抬头,迎上元首的目光。

他没有说话。

但那双阅尽阴谋、看透生死、却依然燃烧着某种信念的眼睛,已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