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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玄幻魔法 > 千年一吻 > 第1799章 暗结党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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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将至,洛阳城的夜,黑得愈发早了。

修业坊张府的灯火,却亮得一日比一日晚,一日比一日盛。自那夜雪中密谋后,“澄心堂”夜宴几乎成了定例,每隔三两日便要开席。赴宴者的面孔也日渐驳杂,从最初的盐商、米商,渐渐多了绫罗庄的东家、药铺的掌柜、乃至专营海外奇珍的胡商。当然,更多的,还是那些穿着各色官服、品阶或高或低、眼神或热切或惶恐的官员。

十一月廿三,夜。

张府门前车马如龙,将坊间积雪压出道道深辙。门房老仆站在石阶上,眯着眼验看来客拜帖,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如鹰——哪些人是常客,哪些人是新面孔,哪些人该引往正厅,哪些人该请去侧院,他心里都有一本明账。

澄心堂内,依旧是暖香浮动,觥筹交错。只是今夜的主位空着——张易之“偶感风寒”,只让弟弟张昌宗出面待客。这并未减弱宴席的热闹,反而让某些人松了口气。那位五郎心思深沉,言笑间总带着无形的压力;六郎则年轻些,性子活泛,几杯酒下肚便更易亲近。

张昌宗今日穿了一身海棠红遍地金襕衫,外罩雪狐裘,未戴冠,长发用金环束起,斜倚在主位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夜光杯,脸上带着三分酒意、七分慵懒的笑意。他听着席间众人奉承,目光却不时扫过堂中几处——

东首那桌,坐着三位官员。居中的是刑部司门郎中杨再思,正与身旁两人低声谈笑。左边那位面皮白净、眼神闪烁的,是吏部考功司员外郎王弘度——与那位新任利州刺史王弘义同宗不同支,为人却更精于钻营。右边那位身形干瘦、沉默寡言的,是洛阳县法曹参军孙敬,正是前次处理富户田产讼案那位。

杨再思举起酒杯,遥遥向主位一敬,张昌宗含笑颔首。三人便又低声商议起来,王弘度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册,手指点着某处,杨再思频频点头,孙敬则偶尔补充一两句。看那神情,多半是在商议年底考功事宜——哪些人该“优”,哪些人该“平”,哪些人需“稍加警示”,都在这推杯换盏间定了调子。

西侧那桌则喧闹得多。以那位万隆商号的赵东主为首,聚着五六位富商,正围着户部那位刘郎中敬酒。刘郎中满面红光,显然已微醺,拍着赵东主的肩膀,大声道:“赵东主放心!明年江淮漕运,有你一份!那些不长眼的,想跟你争?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众人哄笑,纷纷附和。

更远处的角落里,还散坐着些品阶更低的官员,或是地方刚调任京中的佐吏。他们大多拘谨,只默默饮酒,目光却不住地瞟向主位和那几桌核心人物,眼中充满了艳羡与渴望。张府管家穿梭其间,偶尔在某人身旁驻足,低语两句,那人便会眼睛一亮,随即更恭敬地垂首。

亥时初,宴至半酣。

张昌宗起身,声称更衣,实则转入了后堂密室。杨再思、王弘度、孙敬三人已候在那里,管家奉上醒酒汤后便退至门外。

“六郎。”杨再思拱手,脸上已无酒意,精明之色尽显,“您吩咐的事,已有眉目了。”

“说。”张昌宗在紫檀圈椅上坐下,揉了揉太阳穴。

王弘度从怀中取出那份名册,摊开在桌上。上面密密麻麻列着数十个名字,后面附着官职、籍贯、履历,以及用朱笔或墨笔写下的简短评语。

“这是吏部今年待考的京官名录,共四十七人。”王弘度手指点着,“其中,有十九人‘可用’。”他特意在“可用”二字上加重语气。

“何谓‘可用’?”张昌宗问。

“或家资丰厚,愿为前程‘尽心’;或曾有过失,急需‘遮掩’;或性格圆滑,懂得‘变通’。”王弘度解释,“这十九人中,有七人已在近月陆续‘表示’过了。”他点了点其中七个名字,后面都标着细小的银钱数目,多则三千贯,少则五百贯。

张昌宗扫了一眼,不置可否:“余下十二人呢?”

“下官已派人‘暗示’过,其中八人已有回音,愿意‘结交’。”王弘度顿了顿,“剩下四人,两人装聋作哑,一人称病不出,还有一人……言辞间颇有讥诮。”

“哦?是谁?”张昌宗挑眉。

“国子监司业,周允。”王弘度语气有些不屑,“一个从六品下的学官,迂腐不堪,说什么‘考功当以德才,岂能以财货论’。”

张昌宗嗤笑一声:“不识抬举。那便让他继续在国子监编他的书吧。至于装聋作哑和称病的……”他看向杨再思,“杨郎中,刑部最近不是有几桩积年旧案要清理么?让他们去‘历练历练’。”

杨再思会意,阴阴一笑:“六郎放心,包在下官身上。”

“那些‘可用’之人,该如何安排?”王弘度问。

张昌宗沉吟片刻:“不必一次全提。先挑三五个‘诚意’最足、位置也关键的,在考功时‘优’等,寻机外放个肥缺,或是调入油水足的衙门。要让其他人看着——跟着我们兄弟,有实实在在的好处。至于剩下的,慢慢来,钓着他们。记住,胃口不能一次喂饱。”

“是。”王弘度点头,又补充道,“还有一事。下官听闻,御史台最近似有动静,有几封弹劾地方官吏‘贪渎’、‘阿附’的奏疏,言辞颇为激烈,虽未指名道姓,但……”

张昌宗脸色微沉:“是谁的手笔?”

“多是魏元忠、宋璟那帮人的门生故吏。”杨再思接话,“不过六郎不必过虑,那些奏疏大多被张柬之压下了,或是转到无关紧要的衙门‘详查’,最终不了了之。”

“张柬之……”张昌宗冷哼,“这个老狐狸,表面不言不语,暗地里也没闲着。不过他老了,胆子也小了,不敢真撕破脸。只要陛下还信我们,他就只能忍着。”

话虽如此,他眼中却闪过一丝警惕。御史台那群乌鸦,整天盯着人错处,确实是个麻烦。得找个机会,敲打敲打。

“孙参军。”张昌宗转向一直沉默的孙敬,“你那边的案子,如何了?”

孙敬躬身,声音平板无波:“回六郎,李家与陈家的田产讼案,昨日已判。李家‘证据确凿’,陈家‘妄诉诬告’,罚没田产三十亩,另赔李家白银五百两。陈家人不服,当堂咆哮,已被押入县牢‘反省’。”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处置了一桩寻常纠纷。可张昌宗知道,那李家背后站着的,正是今夜西席上某位富商的亲戚;而陈家,则是不肯向张府“表示”的硬骨头。

“办得好。”张昌宗满意点头,“记住,要‘依法办事’,让人挑不出错处。”

“下官明白。”

三人又商议了些细节,便准备告退。临行前,杨再思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道:“六郎,还有一事。太平公主府那边……近日似乎格外安静。公主称病不出,其门下官员也极少在外应酬,尤其是……与我们这边的人,几乎断了往来。”

张昌宗眼神一凝。太平公主……这个女人,他始终有些忌惮。她与陛下关系特殊,在朝中军中皆有根基,且心思难测。

“知道了。”他挥挥手,“继续留意,但不必主动招惹。她若识趣,大家相安无事;她若不识趣……”他没说下去,眼中寒光一闪。

三人退出密室。张昌宗独自坐了片刻,唤来管家。

“今夜收了多少‘心意’?”他问。

管家递上一本簿册,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日期、人名、物品或银钱数目。张昌宗随手翻看,当看到“赵万隆,纹银五千两,南海明珠一斛”时,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这些财物,老规矩,三成入库,三成换成金银细软,找可靠的人分批运出洛阳,存在南边的庄子里。剩下的,留着打点上下。”他顿了顿,“尤其是宫里那些有头脸的太监、女官,年节快到了,该送的礼一份都不能少。”

“老奴省得。”管家应道,迟疑片刻,“只是……近来送往各处的‘心意’越来越重,库房虽然充盈,但太过招摇,恐惹人注目。是否……稍加节制?”

张昌宗摇头:“不能节。这时候缩手,那些人还以为我们怕了。不但不能节,还要再加一把火。”他眼中闪着野心与算计交织的光芒,“你放出风去,就说……陛下有意在开春后,重修上阳宫西苑的‘鹤年殿’,以作颐养之所。工程浩大,需采办的木石、漆料、工匠无数。懂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管家心中一凛,垂首应是。

张昌宗挥退管家,起身走到密室窗前。窗外夜色深沉,修业坊的灯火在雪地里映出朦胧的光晕,远处皇城的轮廓在黑暗中沉默矗立。

他想起兄长张易之的话:“我们今日所做的一切,根基在那张病榻上。”

是啊,根基在那张病榻上。

所以,他们必须让那张病榻上的人,一直需要他们,离不开他们。而他们自己,也要在这根基动摇之前,织就一张足够结实、足够庞大的网——网住财富,网住权力,网住一切可以网住的人。

只有这样,当风雨真正来临时,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密室门被轻轻叩响。

“六郎,前厅有几位大人想向您辞行。”管家的声音传来。

张昌宗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慵懒而亲和的笑容,推门而出。

澄心堂内,喧嚣依旧。

丝竹声,笑语声,奉承声,交织成一片暖融的、令人沉醉的声浪。炭火噼啪,酒香四溢,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红光,眼中都闪烁着对权势、对财富、对更上一层楼的渴望。

他们在这片暖融中推杯换盏,称兄道弟,仿佛真的结成了坚不可摧的同盟。

却无人看见,窗外,夜色如墨,朔风正厉。

更无人察觉,在这片喧嚣之下,在洛阳城的另一处角落,有人正借着冰冷的夜色,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一桩桩,一件件,默默记录在案。

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像春蚕食叶,无声,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