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芝仿佛没看到她的疑惑，语气不变：“这瓶药粉是我特制的清源散，对外伤及一些阴损的毒物残留有奇效，你拿去，寻个合适的时机……交给木香，就说你偶然发现她手腕有异，关心所致。”
她顿了顿，看着沉香的眼睛，补充了一句，语气加重：“记得，要多多帮衬一下木香师妹，她近日……想必也很是操劳。”
沉香握着那冰凉瓷瓶的手，猛地一紧！
她瞬间明白了！
“师姐，我……”沉香喉咙有些发干。
云芝只是静静看着她，那眼神里有信任，有托付，更有一种不容她退缩的决绝。
沉香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将瓷瓶紧紧攥在手心：“我明白了，师姐，我会的。”
她不再多言，转身，步履坚定地也离开了房间。
邱蓉也没多疑，便当只是她们同门间的感情深厚，只是目光扫过那瓶清源散，有些眼红和好奇，想必又是云芝研发的什么新丹药。
当想想现在还在人家的地盘上，这才收敛了些，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白安，继续之前被白安打断的话。
“白安公子，”她这次用了白安自己坚持的称呼，“我阿陀峰与楚家确有交情，此次前来，也确是因接到楚家求助。不过……”
她微微停顿，看着白安不是很友善的眼神，缓缓道：“我们接到你中毒垂危的传讯，并非五六日前，而是在……半月之前。”
“半月之前？”白安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褪尽，难以置信地喃喃重复，“这……这怎么可能？”
他猛地看向云芝，寻求确认。
云芝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证实了邱蓉所言非虚。
她补充道：“不仅如此，据可靠消息，四大家族另外三家，以及三大宗门的人马，也已在赶来药王谷的路上，最迟……几个时辰后便会陆续抵达。”
白安彻底僵住了。
他靠在床头，苍白的脸上神情变幻不定，震惊、困惑、恍然、警惕……最终，全部化为一片深沉的冰冷与思索。
他垂着眼眸，被褥下的双手死死捏紧，指节泛白。
如果邱蓉和云芝说的是真的……如果楚家早在半月前就收到了他中毒的消息……那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中毒这件事本身，可能就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环节！而他，甚至来的所有人，都可能是这盘棋上的棋子！
“说完了？如果邱长老已无问题，是否可以让病人休息了？”
云芝不客气的下逐客令。
邱蓉眼神再次扫过白希鸾和白安，随即一笑，迎着云芝的目光：“云芝长老的医术和大意，实属让我等甘拜下风。”
说完，便也离开了。
眼看无关紧要的人都已离开，云芝缓缓走到白安床前，挡住了窗外透入的部分光线，投下一片阴影。
白安察觉到来自身前的压力，抬起头，望向神色异常严肃的云芝，眼中带着不解：“云芝长老……是想问我什么吗？”
云芝没有否认，直接开门见山：“你之所以三番五次，不顾危险，跑到药王谷附近守株待兔，寻找可能幸存的白家人……”
她盯着白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想必，你也知道，老身与白家的主母晏殊关系匪浅。”
白安不明白是何意？这不是那日在药王谷谷前就已经说开了的事吗？还是他主动说的……
云芝却继续道：“所以，老身现在想知道，白家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那场惨案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白安瞬间脸色一变，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被褥下的手捏得死紧。
不知过了多久，白安终于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色变得平静，直视着云芝审视的目光。
“如果……”
他顿了顿，眉头微微一挑。
“如果白宛……真的没死，有朝一日……她真来到药王谷，请你……转告她。”
“小心楚家。”
云芝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她向前逼近半步，气势骤涨。
“你这话的意思，”她死死盯着白安，“老身是否可以认为，白家当年的灭门惨案，与楚家有关？”
随后目光划过白安苍白的脸庞：“包括你，也在其中？”
白安迎着她逼视的目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只是缓缓地勾起了一抹笑容。
那笑容虚弱无力，却令人心头发凉的，仿佛在嘲讽什么……
然后，他眼神一变，直直望进云芝眼底。
“想知道？”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就让白宛……亲自来问我，我会亲口告诉她所有的真相。”
他顿了顿，那笑容里染上一丝近乎偏执的决绝。
“否则……”
“我就是将这一切带进黄土，埋烂在骨头里……也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你！”云芝眼中寒光乍现，怒意瞬间升腾！她周身灵力释放了些许，室内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
她怒视着白安，言语警告：“凭什么？你凭什么认为，如果白宛真的还活着，老身会把她这个白家最后的血脉，送到可能是仇人，甚至可能是帮凶的你的手上？”
白安却仿佛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然。
“因为，”他轻声道，目光却无比认真，“我就算伤害这世上任何人……也绝不会伤害白宛。”
他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温柔与痛楚，快得像是错觉。
“毕竟……”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嘲弄。
“她是我的未婚妻。”
云芝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更加浓烈的不屑与讥讽！
“未婚妻？”她嗤笑一声，“如果你真的参与了白家的灭门，哪怕只是知情不报，或者有所牵连，你觉得，如果白宛还活着，她会放过你吗？她会原谅你吗？你那可笑的不会伤害她，在她眼中，恐怕比仇恨本身更令人作呕！”
白安轻轻笑出声。
那笑声干涩，虚弱，却带着一种近乎解脱般的平静。
“我的命……”他望着云芝，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只有白宛能亲自来拿。”
“她若来取，我绝不反抗。”
“她若不来……”他偏过头，望向窗外渐渐明亮的天空，声音飘忽，“那便让我带着这些秘密，一起烂掉好了。”
云芝眼中杀意凛然。
“你以为，老身现在就不能直接要了你的命吗？”
面对云芝散发出的压，白安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甚至重新转过头，迎上云芝冰冷的视线，脸上依旧挂着那抹虚弱而讥诮的笑容。
“你不会的，云芝长老。”他语气笃定，甚至带着点有恃无恐的坦然。
“否则，”他目光扫过房间，意有所指，“你也不会费尽心力，甚至不惜损耗自身根基，替我解毒。”
他微微偏头，语气里带着洞悉的冷静。
“毕竟，四宗四家为何而来？药王谷如今最大的筹码和护身符……不就是我这个所谓的楚家嫡子？”
“我若现在死了，你这出戏……还怎么唱下去？”
“楚家的怒火，其他势力的质疑……药王谷，又该如何应对？”
云芝死死盯着他，眼中寒光闪烁，杀意与理智激烈交锋。
最终，那骇人的威压缓缓收敛。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冷冷地看着白安，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透。
而一直静静站在床边阴影里，如同隐形人般的白希鸾，面具下的眉头，早已紧紧蹙起。
白家。
又是白家。
她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感。
她的脑子开始疯狂运转，试图从上一世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中，搜寻关于白家的线索。
上一世，她对白家的认知极其有限，只知道那是一个曾经颇有名望，但早已在数年前被仇家灭门的家族。
满门被屠，据说无一生还。
这也是为什么她拜托清澜当初调查原主身世时，却始终没敢往那个早已灭门的白家去联想的原因。
一个被确认灭门，毫无幸存者消息的家族，怎么可能还有流落在外的血脉？
可是现在……
白安还活着。
听云芝和白安的对话，那个叫白宛的女子，很可能也还活着！
白家……竟然可能有不止一个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