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手刚拧紧最后一颗螺栓，耳道里突然嗡的一声，一股低频震颤从水泥地缝里钻了出来。林澈下意识屏住呼吸，油污指尖蹭过腕部指战仪，屏幕幽光映亮他收缩的瞳孔。
那道光晕确实虚了一下，闪烁频率很不稳定，像是快耗干了电的老手电。
补给站车底，那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终于停了。
林澈手腕上的指战系统猛的烫了一下。
【检测到大规模军道共鸣。】
【万里烽火前置条件已达成。】
【全境民心共振度：97%。】
【是否启动一级战备响应？】
红色的弹窗在视网膜上疯狂的跳动，林澈却没理会。
满是油污的手指紧紧攥着扳手，指节发白，目光越过那堆灵能炮管，落在了仓库角落。
那里扔着一口老铁锅。
这锅用了十年，煮过方便面，炖过变异兽肉，甚至在艰难的时候被拿来挡过流弹。
现在它被随意丢在一堆废旧履带旁，锅底积了厚厚一层黑灰。
林澈爬出车底，两步走到墙角。
抹布擦过锅底，黑灰扑簌簌落下。
原本平滑的生铁表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圈圈浅浅的波浪纹，像是被海水冲刷了百年留下的痕迹。
他曲起手指。
“当、当、当。”
指节叩击锅底，声音很闷。
但这三声闷响之后，锅身竟然像是活物般微微一颤。
那并非铁锅在震动，而是整片大地在借它的外壳，将三十年来没能喊出的那句“往前走”，重新咽回了喉咙。
紧接着，那股震动顺着锅沿传递到靠着的墙壁，又顺着墙根钻进地底。
一道淡金色的纹路，沿着水泥地面的裂缝飞快的向外窜去。
没有灵石驱动，没有阵法加持。
林澈盯着那道光纹钻出去的方向，那是北方。
老凿那个疯子。
他这是把军道杀阵的逻辑给改了。
既然活人怕死，那就让这世间沾了人气的死物先活过来。
只要锅还想煮饭，锄头还想种地，这股想要活下去的念头就能连成一片。
三千公里外，战备指挥中心。
楚嫣然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条飞快生长的光带。
数据在跳。
那条由无数个微小光点汇聚成的金线，正在以每天四十七公里的速度向南推进。
“把三十年前的历史轨迹图调出来。”楚嫣然的声音有些哑。
两张图重叠。
严丝合缝。
这条重新亮起的金线，和三十年前兵神率领第一支远征军北上抗击兽潮的行军路线，完全重合。
无人机传回的画面有些抖动。
镜头扫过一个偏僻的山村。
村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军官指挥，也没有大喇叭广播。
正是做晚饭的点，村里的男人们却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里的碗。
他们走到院子里，把铁锅，锄头，甚至大门上生锈的铁环都拆了下来。这些东西被整整齐齐的摆在地上，全都朝向北方。
特写镜头拉近。
那些粗糙的农具表面，正在自行浮现出稳定的金色纹路。
村口的空地上，一群还没灶台高的孩子突然停下了追逐打闹。
领头的孩子捡起一根弯曲的木棍，像模像样的喊了一声。
“列阵！”
没有人教过他们。
那是一种刻在基因里的本能模仿。
“不需要动员了。”楚嫣然关掉通讯频道，手指在赵刚的私人号码上悬停了一秒，然后按下发送键，“老首长，兵神的战线……正在自己长出来。”
葬兵岭的风更大了。
老凿跪在碑前，身前的火盆里通红一片。
老凿用一把小刀，小心翼翼的从碑底渗出的铁浆上，刮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块。
“滋——”
烧红的铁片丢进浓盐水里，激起一阵白烟。
这是第十二枚。
他把这枚边缘锋利，还没完全冷却的金属符扣递给旁边的联络人。
“告诉底下人，缝衣领里。”老凿的声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贴肉戴。只要听见这玩意儿响，哪怕是在拉屎，也给老子提上裤子顺着劲儿走。”
当晚，离葬兵岭一百里的一个小镇。
一名身材魁梧的聋哑铁匠正光着膀子打铁。
那铁匠听不见任何声音，却突然停下了锤子。
缝在领口的那枚铁扣正在发烫，一股有规律的震动顺着锁骨传进他的胸腔。
那是心跳的节奏。
也是战歌的起拍。
铁匠茫然的抬起头，看见挂在学校门口那口用来报时的大铜钟，明明没有风，却在剧烈摇晃。
那种震动频率，和他胸口的烫意一模一样。
铁匠扔下大锤，从腰间抽出一把磨得锃亮的改锥。
铁匠几步冲到路边，顺着那股震动的指引，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狠狠的划出一道半圆形弧线。
这道弧线极其精准的避开了所有的建筑物，笔直的指向西北方向。
次日清晨，地质扫描图更新。
地下那张庞大的金纹网络，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镇位置，突然分叉，长出了一支新的脉络。
镜头直指西北那座废弃了二十年的第一军工厂——那里曾是兵神打造第一支灵能步枪的地方。
小岗村。
小木盯着悬浮在半空的木枪。
四分钟。
比昨晚多了一倍。
而且，那把枪不再是死板的悬着，随着他心念一动，枪尖竟然能微微偏移几寸。
“换阵！”
小木擦了一把汗，冲着身后喊。
一群孩子立马散开，地上的画风突变。
之前乱七八糟的涂鸦，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规整的跳房子格子图。
“跳！”
七八个孩子单脚跳起，重重的落地。
这不只是游戏，更像是一种古老的共振步伐。
就在他们落地的瞬间，一股黑色的雾气突然从地底裂缝里窜出，径直扑向离得最近的一个小女孩。
那是噬灵体的活性孢子。
“嗡！”
空中那把木枪猛的一震，下方的格子图金光大作，凭空凝结出一面残缺的金色盾影。
黑雾撞在盾影上，发出一声惨叫，瞬间溃散。
村口的大树后。
苏清月慢慢的放下记录仪，镜片后的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异。
高频声波震荡。
这帮孩子误打误撞弄出来的东西，竟然正好克制活性孢子。
她没有走出去，而是从背包里掏出一本封皮发黄的旧书，悄悄的放在了孩子们歇脚的大青石上。
书名《童谣集》。
她在目录页的《打铁谣》三个字上，用红笔重重的画了个圈。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荒原。
“真他娘的倒霉！”
王胖子一脚踹在卡车轮胎上。
车轮陷进泥坑半米深，这一车旧式信号弹怕是要耽误时辰。
这是一个早就没人住的荒村。
路边只有个塌了一半的土灶，一口破铁锅倒扣在石头上，锅底朝天，看着像个乌龟壳。
王胖子是个厨子，他见不得锅这么放。
这锅底朝天，像极了三年前小岗村被掀翻的灶台——那时他抱着烧焦的锅逃出来，怀里还揣着半块没吃完的饼。
他骂骂咧咧的走过去，伸手就要把那口锅扶正。
就在他的手触碰到满是铁锈的锅沿，把那口锅翻过来的一瞬间。
掌心突然发烫，不是铁锈的温度，是记忆里那场火燎过的灼痛。
“嗡——”
锅底那道波浪纹，恰好对准了北方。
这一声嗡鸣，像是捅了马蜂窝。
四周那些破败农舍的门窗无风自开，村子里所有遗留的铁器——被扔在草丛里的剪刀、挂在房梁上的秤砣、灶膛里的炉钩——齐齐震鸣起来，声音刺耳。
地面下的金纹瞬间炸开，如同蛛网。
泥潭里，一条潜伏着准备偷袭的噬灵体幼体，在这股强烈的金属共振中，连嘶吼都来不及发出，就直接爆成了一团黑血。
王胖子僵在原地，手里还保持着扶锅的姿势。
王胖子能感觉到，地下的每一寸土都在抖，每一块铁都在叫。
良久，王胖子慢慢的收回手，从怀里掏出半块被压碎的压缩饼干——那是林澈三年前塞给他的。
王胖子把饼干塞进嘴里，狠狠的嚼碎，眼眶突然红了。
“妈的……”
“这仗，不用打了。”
“我们早就赢了。”
就在这时，补给站车底。
林澈面前的弹窗突然变成了刺眼的猩红色。
【指战系统提示：万里烽火条件达成97%。】
【最终节点已锁定。】
【共鸣源方位：北方深渊核心。】
【检测到关键信物反应：师娘·叶倾凰之玉佩。】
林澈呼吸猛的一滞。
林澈缓缓的抬起手，隔着沾满油污的作战服，按住了胸口那个贴身放着的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