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楷也没藏着,将名字一一告诉她,其中还有出身顶级世家的。
他这般不为世家贵胄裹挟,为她拼死拼活,只觉得自己十分值得被夸奖。
郭妡嘴角抽了下,“殿下辛苦了。”
沈楷心里熨帖极了,轻笑,“不辛苦,为你做什么都值当。”
屋里又开始腻歪,万全则捧着名册出去宣布结果。
不论武婢还是长随,都是签的契书。
给五贯一个月,包吃包住,这月俸赶得上七品官。
满长安再难找出这样大方的主顾。
但除了段回青,剩下几人似乎都挺宠辱不惊。
他好奇地打量一眼这五位同僚,然而,什么都看不出来。
嗐,听他们的来历,都是见过世面的,宠辱不惊也挺正常,他也得端出仪态来,以免给县主丢人。
这般一想,段回青就挺直了腰。
万全再说什么,都一应彬彬有礼应承。
结果,只几句话就说完了。
他们的职责根本不像他想象的复杂,只需按三班候在宫门外准备的值守处,等县主出宫便随侍,再见机行事就是……
段回青瞧着手上预先发的一个月月钱,只觉得有些对不起这钱。
下午,吏部的调令下达。
掖庭令郭妡升任中书省中书舍人。
满京轰动,尤其是那些已拜读过后十条谏言的士子们。
先是惊,再是由衷佩服。
连带着原本痛骂狗皇帝和狗太子不顾民生,不听劝谏的声音都少了许多。
哪怕现在这些谏言没被采纳,但人是升职了啊!
还是专业对口的机要位置。
看上去,这天下也没烂到大家需要反了它的地步!
可没多久,又一堆知情人士放出小道消息。
义宁县主升官这事儿还没完,后续可能有大麻烦。
这是太子强押着中书门下二省通过的诏令,且有许多官员不服呢。
听说有人当场就要触柱,幸被平凉侯一脚绊住,只在地上摔掉两颗牙,没死成。
又有人跪宫门,要陛下出来驳回诏令,也被太子指使金吾卫抬着丢出了皇城。
但他们怎么会服?
这一番挑拨,直叫众士子群情激奋,只等看明天的结果。
第二日一早,沈楷拿出早就叫人准备着的官服,向郭妡献殷勤。
他早做好了几手准备。
行则有行头,不行则有金银珠宝补偿。
郭妡懒得搭理这些小心思,抬手摸了摸这浅绯色的菱花暗纹官服。
不论用什么手段,失格或是肮脏。
总归她走到了台前,且并非是德不配位的台前。
从今往后,她的声音要全天下都能听见。
她的意见,也要叫满朝文武谁都不能再忽视。
毕竟,她除了正式的官位,还有通过高皇后的情报网,获知的大弘所有官宦人家,无孔不入的情报。
目前唯一的隐患只有皇帝和沈楷本人。
沈楷,她来对付,这就够了。
次日一早,郭妡乘沈楷的车入宫。
在宫门处遇见不少横眉冷对她的臣子。
她撩起帘子,弯唇浅笑,“王侍郎、李少监,早!”
那两人听见点名,不得不抬头看车驾上的她。
只觉得那笑,格外小人得志。
两人想齐齐转开目光不搭理她。
但大弘礼法森严。
眼前的是太子车驾和仪仗,凡百官见太子,需下车下马避于道旁施拱手礼。
见上官显爵也需问好。
郭妡官不高但爵高,毕竟是皇帝亲旨正身的,皇后的女儿嘛。
为臣的,能在政见上与君主争得你死我活。
却不能在外头路边因失礼而被处置。
两人咬着牙,脸色铁青低下高贵的头颅。
“臣见过太子殿下,义宁县主。”
郭妡又笑一声,放下车帘。
侧头回望一直瞧着她,满脸戏谑笑意的沈楷。
悠悠扬声,“听说,这两人都跪了宫门?”
沈楷握住她的手,斜倚着的身子立马坐直,“妡儿给孤出气呢?”
郭妡掩唇,抽手背身,“少自作多情,我给自己出气呢。”
沈楷笑出声。
心底无比确信,她就是故意叫那两人吃瘪,用他们铁青的脸色逗他开心呢。
否则非要听他们行礼问安做什么?
沈楷整个人挪过去,粘着她,“孤瞧你就是口是心非。”
郭妡将他往外推了一点,“该下车了。”
沈楷哪里愿意这时候下去,又要和她秉礼相待,装得好辛苦。
奈何郭妡催得急,他赶紧抱着她亲了几口,再各自整饬好衣饰下车。
郭妡白他一眼,自顾先走。
沈楷也不气,就在后头缀着。
殿上群臣已到得差不多,郭妡顶着数百双愤怒的眼睛,自寻了中书省的位置站着。
她一来,另五名中书舍人都往旁边挪了一步,使她一人被孤立在五人之外。
就连赞同她谏言的温泛泉也不例外。
官场向来如此。
一个人站在那里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
上有上峰,下有附属,一个人永远是孤掌难鸣的。
就像军营里的将军,底下副将、校尉、士兵若不服,别说拥兵自重,就是活着都难。
但郭妡偏要孤掌鸣给他们看。
于是,沈楷拿出巽州大旱的方案。
一群臣子条件反射激亢反对时,郭妡不辩,不解释。
直接出列,“臣遵命,这就回去草拟诏令。”
满朝或老或少的男声,骤然插入一道强有力的女声,嘈杂倏然停歇。
无数道目光集聚在郭妡身上。
郭妡面不改色心不跳,直起抱着象牙笏板行礼完毕的身子,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洗礼。
而殿上的沈楷有些懵。
随即发出一阵狂喜的笑,抚掌道:“郭卿只管去!”
他怎么就没想到,郭妡也是个奸细啊!他塞入中书省的奸细!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他忙挥手。
郭妡也不磨叽,直接行礼告退。
可中书省那些人能让她走吗?纷纷组成人墙拦在她跟前。
郭妡将笏板收入腰间囊袋,将袖子一撸。
好些日子没用力气,积攒的力气正愁没处用。
上辈子的历史里,当朝互殴打死人的也不在少数。
就连后来满世界都宣称自己是文明人,走入文明时代的联合国大会,都打生打死呢。
这就证明一个道理,自古以来口舌无用,都得仰赖拳脚。
她怕什么,闹,就使劲闹。
早叫皇帝知道,早过这一关,好过日日惦记。
如今,沈楷已知他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就该闹一闹了。
她也要立威不是,什么威不是威啊?
难不成她将那些侠儿招到自己身边,真是为了防沈楷?
她是防闹完后,有人想暗杀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