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碧云轩，坐在回去的车上，四人看着手中崭新的身份证，心情复杂。
有了这层保护，他们暂时安全了，但也意味着，他们与过去的最后一点法律意义上的联系，也被彻底抹去。
从此，他们是周强、赵铁柱、吴明、孙小海。
“扎西哥，咱们……这就算换了个活法？”泥鳅摩挲着身份证，喃喃道。
扎西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城市的霓虹在黄昏中渐次亮起。
他想起志远，想起那个曾经朴素、困窘但至少活在阳光下的自己。现在，他连那个名字和身份都要抛弃了。
“活着，就有办法。”他低声说，不知是对兄弟说，还是对自己说。
就在这时，老鬼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将屏幕转向扎西。
是一条加密信息，来自一个几乎被遗忘的渠道。内容只有一句话和一个地址：
“你大哥有麻烦。可能与码头事有关。速看。”
后面附着一个本地新闻链接，标题赫然是：《见义勇为还是卷入是非？热心市民赵先生险遭不明人士跟踪恐吓！》
扎西的瞳孔骤然收缩！赵先生？？！
他猛地抢过手机，点开链接。报道内容很简短，只说一位赵姓市民近日发现被不明身份人员尾随，家门口收到恐吓信，已报警，警方正在调查中，提醒市民注意安全云云。没有照片，但提到了赵先生工作的大致区域和家庭情况，与志远吻合！
冷汗，瞬间浸透了扎西的后背。
难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那张模糊的照片，真的是志远？而且，志远因为某种原因，被卷入了码头事件的余波？甚至……被误认为是“目击者”或“知情人”？
九爷的话犹在耳边：“穿上新衣服，就要学会做新人。过去的影子，该斩断的，就彻底斩断。”
可是……那是志远啊！
车子在暮色中前行，驶向未知的黑暗。一边是刚刚到手、用血腥换来的“新生”和安全。
另一边，是可能因他而陷入险境的、唯一的故人。
这道选择题，比他面对枪口时，更加艰难。
时间回溯到码头血案发生前两周。
志远坐在狭小的出租屋客厅里，面前摊开着好几个楼盘的宣传册、中介提供的二手房信息，还有一张写满了数字、画满了圈点的纸。
大丽坐在旁边，眉头紧锁，手里计算器按得噼啪响。
“城西这个新盘，均价一万二，最小户型八十五平，首付三成就要三十万多……”大丽叹了口气，“就算把咱们现在所有存款，加上爸妈能支援的那点，还差至少八万。”
志远揉了揉太阳穴，目光落在另一份中介推荐的“内部特价房”信息上：“这个老小区翻新的，学区还行，单价九千八，七十平的两居，首付差不多二十五万……就是房子旧了点，贷款年限可能短。”
“旧点不怕，能住就行。”秀玲端着切好的苹果走过来，插话道，“关键是钱。这房价一天一个样，再攒，更买不起了。你们说是不是？实在不行，把我给你爸的养老钱拿出来。”
“妈，那不行！”志远立刻反对，“您的钱不能动。我再想想办法。”
办法？能有什么办法？亲戚朋友都不宽裕，开口借也难。信用卡套现？利息太高，风险大。
志远第一次感到，那看似触手可及的“家”的梦想，被现实冰冷的价格标签推得如此遥远。
就在这时，志远的手机响了，是一个有些陌生的本地号码。他接起来。
“喂，是赵先生吗？我是‘安居乐’房产的小刘啊，上周您在我们门店咨询过城西那片房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热情洋溢的年轻男声。
志远记起来了，是去看过一个老小区，留了电话。“哦，刘经理，你好。”
“赵先生，打扰了。是这样，我这边刚得到一个绝对内部的消息！有个老板资金周转急需用钱，手上有几套‘锦绣花园’的工抵房要急售！‘锦绣花园’您知道吧？新盘，品质好，位置也比您之前看的老小区强多了！关键是价格，只有市场价的七五折左右！但要求全款或高比例首付，而且就这几天机会！”小刘语速极快，充满诱惑力。
“锦绣花园？”志远心头一跳，那个盘他知道，环境户型都不错，均价要一万四以上。七五折？那得省多少钱！“什么户型？多大面积？产权清晰吗？为什么这么便宜？”
“户型从八十五到一百二十都有，产权绝对清晰，是开发商直接抵给建筑公司的，建筑公司现在等钱用。为什么便宜？就是因为要快啊！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好多关系户都在盯着呢！我第一时间就想到赵先生您这样诚心要买房的了。”
小刘压低声音，“不过，这事不能声张，看房交易都得低调。您要有兴趣，我约对方老板跟您见一面，具体谈谈？但得快！”
志远心动了。巨大的价格落差像诱人的毒苹果。他看了眼满脸期盼的家人，咬了咬牙：“好，什么时间？在哪里见？”
“明天下午三点，‘清雅茶楼’，二楼‘听雨’包间。对方老板姓胡。”
挂断电话，志远把情况一说，全家人都激动起来，但也不乏担忧。
“这么便宜？会不会是骗子？”大丽首先质疑。
“工抵房……倒是有这种可能。”志远沉吟，“但确实要格外小心。明天我先去看看，不交钱，只听具体情况。”
第二天下午，志远提前到了清雅茶楼。茶楼古色古香，颇为幽静。他上了二楼，找到“听雨”包间，敲门进去。
包间里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是穿着西装、满脸堆笑的中介小刘。
另一个，则是个三十多岁、穿着花衬衫、戴着粗金链、手指上戴着硕大金戒指的男人，眼神有些飘忽，气质流里流气，正是黑皮手下的头号打手——“花衬衫”，本名胡三。
此刻他扮演的，正是急需套现的“建筑公司胡老板”。
“赵先生来了！快请坐！”小刘热情招呼，介绍道，“这位就是胡老板。胡老板，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过的，特别实在、诚心买房的赵先生。”
“胡老板，您好。”志远伸出手，心里却打了个突。这位“胡老板”的形象，实在不像正经生意人。
“坐，坐。”胡三随意握了握手，态度有些傲慢，“小刘都跟你说了吧？房子是好房子，价格是跳楼价。但我只要现钱，手续可以快办，但钱必须到位快。你能拿出多少首付？”
志远谨慎地回答：“这要看总价和具体户型。胡老板，我能先看看房子的相关文件吗？比如抵债协议、产权证明之类的？”
胡三啧了一声，似乎有些不耐烦，但还是示意小刘拿出一叠复印件。志远仔细翻看，文件看起来有模有样，盖章也齐全，但他毕竟不是专业人士，难辨真伪。房子地址、户型图倒是清清楚楚。
“价格……真的能按七五折？”志远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那要看你怎么付款了。”胡三点了支烟，“全款，七五折。分期？那就不是这个价了。我急着用钱，等不起银行那套慢流程。”
志远计算着，即使是七五折，总价依然不菲，首付压力巨大。但相比市场价，确实极具吸引力。
“胡老板，这事对我家是大事，我得回去跟家里人再商量一下。最快明天给您答复，行吗？”
胡三吐了口烟圈，斜眼看着志远：“行，但你得快。想要这房子的人不止你一个。明天这个时候，给我准信。小刘，送送赵先生。”
离开茶楼，志远心事重重。诱惑巨大，但不安感也同样强烈。他留了个心眼，悄悄用手机拍了“胡老板”的侧影和茶楼位置。
之后两天，志远一边和家人反复商量、计算，一边托朋友打听“锦绣花园”工抵房的消息和“胡老板”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