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巷子里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得挂在屋檐下的老旧灯笼轻轻摇晃。
而在那盏灯光无法完全照亮的阴影里，一双浑浊但锐利的眼睛，正透过街角杂货铺的玻璃窗，一动不动地盯着“共灶点”那扇小小的厨房门。
这双眼睛属于王淑芬，一个自称退休语文教师的老太太。
连续三天，她都是这个小小厨房雷打不动的第一个客人。
“小伙子，你这粥啊，绝了！”王淑芬端着碗，笑得满脸褶子像秋日的菊花，“就是这个味儿！让我想起年轻时候在国营大食堂排队的日子，那会儿的师傅，心眼实诚，舍得下料，不像现在外头那些妖艳贱货，全是科技与狠活。”
她每次都把粥喝得底朝天，连碗边上挂着的米油都要用勺子刮干净，一脸的意犹未尽。
临走时，她总会掏出一个保温杯，略带羞赧地问：“小师傅，这锅底剩下的汤汤水水，能让我带点走不？人老了，就贪这点念想。”
厨房里的小桃，那个梳着高马尾、眼神像鹰一样锐利的女孩，嘴上甜甜地应着“您拿好，不够我再给您盛”，心里却早已拉响了红色警报。
信任危机刚过，整个共灶点都处于一级战备状态。
小桃调出了这三天所有的监控录像，一帧一帧地快进。
果然，王淑芬走出巷子口后，并没有像她说的“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一个监控死角。
小桃立刻切换到部署在对面楼顶的备用鹰眼摄像头。
高清画面下，老太太熟练地将手里的保温杯递进了一辆黑色轿车的后窗，车里伸出一只戴着名贵手表的手，接过了杯子。
“系统，给我人脸识别车里那个男的。”小桃对着手腕上的智能终端低声下令。
不到三秒，结果弹出：张翰，四十二岁，身份……“文化复兴促进会”外围会议特邀嘉宾。
好家伙，搁这儿玩碟中谍呢？
小桃立刻把情况上报给了正在后厨研究新菜谱的陆远。
陆远，这个厨房的主心骨，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帅脸，行事风格却野得像脱缰的哈士奇。
他听完汇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勺子搅了搅锅里的汤，淡淡地说了句：“别拦着，让她天天来。下次跟她说，味道好就带上老伴儿、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全家一起来喝，我请客。”
小桃愣了一下，随即秒懂。老板这是要……开席钓鱼？
与此同时，负责安保和情报的凌霜已经顺着“文化复-兴促进会”这条藤，摸到了一个惊人的瓜。
这个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上比传销组织还野鸡的协会，正在暗中炮制一份所谓的《民间重点餐饮单位食品安全观察报告》，目标直指“共灶点”。
他们收集粥样，就是为了找个实验室做文章，以“疑似细菌严重超标”为由，推动市场监管部门进行突击检查，一举搞臭共灶点的名声。
“更麻烦的是，他们已经接触了我们两个新来的志愿者。”凌霜的声音冷得像冰，“一个叫小张，一个叫小王，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对方承诺，只要他们愿意担任‘内部观察员’，定期提供厨房内部的照片和信息，转正后月薪两万。”
“我去！釜底抽薪啊！”小桃倒吸一口凉气，“霜姐，必须立刻把这两人控制起来，切断联系！”
凌霜眼中寒光一闪，刚要点头，小桃却又拉住了她：“等等！不行！”
“怎么？”
“霜姐你想，千日防贼，太累了。如果我们完美到让他们抓不到任何把柄，你猜他们会怎么办？”小桃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微笑，“他们会自己创造一个把柄出来。与其被动地等他们造谣，不如将计就计，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叫‘永远脏不了的锅’。”
凌霜看着小桃，又看了看后厨气定神闲的陆远，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
她明白了，这场仗，不能只靠拳头，还得靠脑子，而且得是那种带网络延迟的脑子，让对手永远猜不到你下一秒的骚操作。
陆远的骚操作来得比预想中还快。
第二天一早，共灶点门口，一块崭新的小黑板迎风而立，上面用骚气的粉笔字写着——“今日食材溯源公示”。
大米：五常稻花香二号，产地追溯码：xxxxxxxx。
饮用水：农夫山泉桶装水，批次号：xxxxxxxx。
食盐：中盐集团，生产日期：xxxxxxxx。
甚至连系统商城里兑换出来、根本无法解释来源的“恒温智能保鲜箱”，都被他堂而皇之地写了上去，只不过备注是——“热心赞助企业‘为了部落’公司荣誉赠品，编号：wLbL-666”。
路过的街坊邻居围着黑板啧啧称奇，感觉这不像是在喝粥，像是在参观航天发射中心。
这还没完。
陆远当天下午，还专门用一个旧锅，煮了一锅加了大量酵母和过期酸奶的“黑暗料理”。
那锅粥冒着诡异的泡泡，散发出一股直冲天灵盖的酸爽气息。
他把锅放在厨房最显眼的窗台上，旁边贴了张A4纸，大字标明：“模拟食材变质实验样品，仅供科研观察，请勿触摸，严禁食用，拍照随意，后果自负！”
这波操作，直接把所有人都看傻了。
你见过哪个餐厅主动把“变质食物”摆出来给人参观的？
这不是上赶着给黑子递刀子吗？
果不其然，当晚，一篇名为《网红深夜食堂竟公然进行“变质实验”？
食品安全红线岂容儿戏！
》的自媒体文章横空出世，配上那锅“酸粥”的高清特写，瞬间在网上炸开了锅。
“卧槽！这是什么迷惑行为大赏？”
“自曝卡车？店家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估计是想火想疯了，这种店谁还敢去？”
“楼上的别尬黑，没看到人家写了是实验品吗？我觉得店家挺坦诚的。”
“坦诚个屁！厨房里出现这种东西本身就是重大安全隐患！”
评论区吵得不可开交，文章阅读量一路飙升，眼看就要冲上热搜。
第二天上午，大鱼终于上钩了。
王淑芬老太太再次出现，但这次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身后跟着两个穿着白大褂、拎着采样箱、表情严肃的中年男人，活像电视剧里查封黑作坊的执法人员。
“小陆师傅啊，这两位是市食品安全研究中心的老师，听说你们这儿卫生条件好，特地来做个调研。”王淑芬一脸“我为你们好”的慈祥。
不等陆远开口，其中一个白大褂就亮出了一个工作证，语气傲慢：“我们是民间第三方检测机构的，收到市民举报，来对你们的厨房卫生状况进行一次突击抽检，希望你配合。”
“配合！必须配合！”陆远非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热情得让人发毛。
他反手就拿出手机，打开了录像功能，“哎呀，欢迎欢迎！领导莅临指导，我们这小厨房蓬??生辉啊！来来来，全程录像，保证把我们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组织！”
那两个白大褂被他这套组合拳打得有点懵。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他不应该惊慌失措、试图阻拦吗？
陆远热情地引导他们参观了堪比手术室的后厨，从食材到餐具，一一介绍。
最后，他指着那口刚刚熬完粥、还冒着热气的主灶大锅，将一把锃亮的锅铲递到了检测员手里。
“领导，光看多没意思，您得亲自上手体验一下！”陆远笑眯眯地说，“来，您亲自刮点锅底的样品，别客气，使劲刮！要是能刮下来一点黑灰，今天这锅粥算我请您的！”
检测员将信将疑地接过锅铲，对着那口黝黑的铁锅锅底就是一顿猛刮。
然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过后，他傻眼了。
锅底光滑如镜，别说锅巴黑灰，连一丁点食物残渣都没有。
他刮了半天，锅铲上只沾上了一层薄薄的褐色油膜，凑近一闻，一股浓郁的酱香味直钻鼻孔。
这是食物在高温下发生美拉德反应后形成的精华，是香味的来源，根本不是污垢！
就在检测员愣在当场的瞬间，小桃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
厨房外墙上临时安装的大屏幕瞬间亮起，一段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被分割成十七个小格，每一个格子里都是一个共灶点的厨房。
十七口一模一样的大锅，在十七个志愿者的操作下，同时被清洗、开火、熬粥、出锅。
最后，镜头齐刷刷地对准了十七口空锅的锅底，每一口都干净得能照出人影。
视频的最后，一行大字缓缓浮现，配上激昂的bGm：“你们要的证据，我们现场给你看！——共灶点联盟，十七城同步自证！”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围观的街坊和闻讯赶来的记者们纷纷举起手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卧槽！这波反杀，我给满分！”
“什么叫降维打击啊！（战术后仰）”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那两个白大褂脸都绿了。”
“这哪是厨房啊，这简直是民间实验室！”
“民间实验室”这个词，一夜之间火遍全网。
舆论风向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之前的质疑帖成了笑话，共灶点联盟的硬核自证，反而成了一场现象级的正面营销。
三天后，巷子口那辆黑色的轿车再也没有出现过。
小桃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匿名短信，内容简短而冰冷：“项目终止，目标具备不可控自净能力。”
她面无表情地删掉了信息，抬起头，看见陆远正蹲在后院，手把手地教新来的志愿者李维怎么用钢丝球清理一口备用锅。
“记住啊，咱们的锅，就是咱们的脸。”陆远说得一本正经，“每次都要用吃奶的劲儿去洗，洗得越干净，下次熬出来的粥就越香，越透亮。这是厨艺，也是修行。”
李维似懂非懂，但还是像小鸡啄米一样用力点头。
不远处的门框边，凌霜倚靠着墙，指尖正把玩着一枚刚刚从厨房通风口里拆下来的微型窃听器。
那东西做工精良，显然价值不菲。
她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手指轻轻一捏，精密的零件便“咔嚓”一声，四散落地，被她踩进了泥土里。
夜风吹过空荡荡的巷子，带着初秋的萧瑟。
主灶的烟囱里，最后一缕余烟袅袅升起，在深蓝色的天幕下，顽固地、笔直地向上，像一根对着远方某个豪华会议室，无声竖起的中指。
胜利的宁静笼罩着这个小小的厨房，所有人都以为，这场风波已经彻底过去。
然而，在这份宁静持续了整整三天之后，清晨六点，当第一缕晨光刚刚刺破地平线时，一阵急促而陌生的电话铃声，划破了陆远房间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