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撤离通道”的入口,位于哨站最底层,紧邻着那片刚刚发生激战的地下空间侧后方。一扇厚重的、刻满强化符文的合金闸门半掩着,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坦途,而是被大量扭曲变形的金属结构、崩塌的冰岩碎块,以及浓稠如胶质、闪烁着不稳定暗红微光的能量淤积物彻底堵塞。仅仅是站在门外,就能感受到从那堵塞物深处散发出的、混乱而暴戾的能量波动,以及一股令人心神不宁的、仿佛无数细碎哀嚎凝聚而成的精神低语。
“堵塞比预想的严重。”墨星澜仔细探查着门后的能量环境,脸色凝重,“不仅有物理坍塌,还有高浓度的混沌污染能量淤积,甚至可能混杂了当年‘霜寂协议’失败时泄露的极端寒煞。强行突破,极易引发能量乱流爆炸,或者惊醒其中可能蛰伏的污染衍生物。”
他看向宋峰:“你的星霜核心与净化之力,是处理这种混合堵塞的最佳手段。但核心尚未完全净化,强行催动可能导致污染反噬加剧。你需要精确控制,以净化之力为主,星霜寒力为辅,如同手术刀般,一点点剥离、净化、冻结堵塞物,同时避免引发整体失衡。”
宋峰点头,没有多言。他走到堵塞的通道口前,盘膝坐下,将状态未复的星霜核心置于掌心。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闭上眼睛,将神识如同最细微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片混乱的堵塞区域。
神识所及,是一片能量的“沼泽”。狂暴的混沌污染如同粘稠的石油,渗透在每一块碎冰和金属缝隙中;失序的寒煞则如同无数冰针,无序地穿插、冲突;更深处,还隐约能感知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秩序灵光——那是当年“霜寂协议”试图启动却最终失败留下的残痕,如同冻结在琥珀中的挣扎。
宋峰心念微动,一缕极其精纯的净化银芒,如同最灵巧的游丝,自他指尖渗出,缓缓探入堵塞物表层一处相对薄弱、污染与寒煞冲突不那么激烈的节点。银芒并非蛮横冲击,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轻柔地包裹住一小团暗红污染,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分解”、“中和”。
同时,他分出一缕心神,引动星霜核心中相对稳定纯净的那部分寒力,化作无数肉眼难辨的幽蓝冰晶微粒,附着在被净化银芒处理过的区域,将松动的碎块与残留的寒煞能量暂时“冻结”、“固定”,防止其因结构变化而滑落或引发连锁坍塌。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与操控力的精细活。宋峰的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变得悠长而轻微。他必须时刻平衡净化、冻结与整体结构稳定三者之间的关系,如同在悬崖边缘走钢丝。
墨星澜在一旁全神贯注地监控着能量变化,不时低声提醒:“左上方三寸处,寒煞浓度突增,加固!”“右侧金属梁有结构性裂纹,避免直接接触!”“小心!底层淤积能量有轻微活性反应,放缓节奏!”
雷震和婉儿则警惕地守在外围,防备可能从上层或深渊方向袭来的不速之客。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与宋峰持续消耗中缓缓流逝。
足足耗费了近两个时辰,在宋峰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星霜核心表面的暗红纹路都似乎因为过度使用而稍微蔓延了一丝时,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勉强算是“干净”的狭窄孔洞,终于出现在厚重的堵塞物中。孔洞内壁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闪烁着净化银芒与幽蓝寒辉的稳定能量膜,暂时隔绝了内外。
“可以了。”宋峰收回心神,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带着疲惫,“通道暂时稳定,但内部情况未知,能量膜只能维持一个时辰左右。我们必须立刻通过。”
没有时间休息。墨星澜率先弯腰钻入孔洞,星辉水晶的光芒照亮前方。宋峰紧随其后,然后是婉儿,雷震垫后。
穿过那不足三丈长的堵塞段,眼前豁然开朗,但也更加……诡异。
通道并非笔直的人工甬道,而更像是一条天然形成的、被后期加固和拓宽的巨大冰岩裂缝。裂缝两侧是高耸的、颜色混杂的岩壁与冰层,岩壁中镶嵌着大量早已熄灭或破损的能量晶石管道和符文基座。地面崎岖不平,覆盖着厚厚的、颜色暗沉的冰霜尘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硫磺、臭氧、金属锈蚀以及更深层次混沌腥气的古怪味道,令人闻之欲呕。
最令人不安的是光线。这里没有稳定的光源,只有岩壁和冰层深处某些未知矿物或残留能量自发散发的、忽明忽暗、色彩变幻的诡异微光。幽绿、惨白、暗红、深紫……各种不祥的光芒交替闪烁,将通道映照得光怪陆离,影子扭曲蠕动,仿佛潜藏着无数妖鬼。
“这里的能量场……完全乱了。”墨星澜压低声音,左臂控制面板上的数据疯狂跳动,“秩序与混沌的界限模糊,物理法则似乎都出现了局部扭曲。小心脚下和头顶,不要触碰任何看起来异常的东西,尤其是那些发光区域。”
他话音刚落,前方不远处,一片散发着幽绿光芒的冰壁忽然“活”了过来!冰壁表面如同水波荡漾,数十条由纯粹幽绿能量构成、形似藤蔓却布满尖刺的触须猛地探出,无声无息地朝着最前面的墨星澜缠绕而来!触须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能量活化现象!”墨星澜低喝,并不慌张,指尖星辉凝聚成刃,精准斩断最先探来的几条触须。断掉的触须化为光点消散,但更多的触须从冰壁中涌出,而且周围其他颜色的发光区域也开始蠢蠢欲动!
“不要纠缠!快速通过!”宋峰厉声道,青罡剑出鞘,一道凝练的净化剑罡横扫,将左侧一片开始凝聚暗红雾气的区域直接斩灭,开辟出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
四人不再保留,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在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通道中疾驰!沿途,他们遭遇了各种匪夷所思的袭击:从地面突然刺出的、由冻结酸液构成的冰刺;空中飘荡的、能吸取生灵热量的惨白光团;岩壁中伸出的、由扭曲金属与晶体构成的利爪;甚至有一次,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变得如同流沙般柔软,试图将他们吞噬,幸亏雷震反应快,一锏砸在旁边的岩壁上借力,才将众人拖出。
这些袭击并非来自有意识的生物,更像是此地极端紊乱的能量场在漫长岁月中,自然孕育出的、充满攻击性的“法则畸变体”或“能量幽灵”。它们没有智慧,只有混乱的攻击本能,但正因为混乱,反而难以预测,防不胜防。
宋峰的净化之力在这里发挥了巨大作用。无论是能量触须、腐蚀雾气还是其他混乱攻击,在接触到纯净的净化银芒时,都会迅速衰弱、溃散。但他也必须时刻小心,避免自身力量与环境中过于狂暴的混乱能量产生剧烈冲突,引发不可控的爆炸或空间扰动。
婉儿的玉佩光芒则成了一种独特的“稳定锚”。在玉佩温润光晕的笼罩下,周围紊乱能量对众人精神和生理的侵蚀影响被大大削弱,那些“能量幽灵”的攻击似乎也会本能地避开这片相对“宁静”的区域。婉儿脸色苍白,努力维持着玉佩的输出,她能感觉到,玉佩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自身和她提供的灵力,仿佛在与整个混乱的环境对抗。
雷震和墨星澜则负责处理净化之力难以瞬间解决的物理性威胁,以及为队伍断后。
如此且战且走,艰难前行了约莫十里,通道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大厅”。大厅由数根粗大的、布满裂痕的冰晶巨柱支撑,地面相对平整。然而,大厅中央的景象,却让疾驰而来的四人猛地停下了脚步。
那里没有怪物,没有陷阱。
只有一片……凝固的“景象”。
大约十丈方圆的地面,完全被一种晶莹剔透、却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所有色彩被抽离后又强行混合而成的“灰白色”冰晶所覆盖。冰晶内部,冻结着数十个保持着奔跑、战斗、或惊恐回头姿态的“人影”。
这些人影穿着与墨星澜类似的、但款式略有不同的银蓝色巡星阁制服,面容栩栩如生,甚至连脸上最后那一刻的绝望、愤怒、不甘都清晰可见。他们仿佛在瞬间被拖入这片灰白冰晶,时间在他们身上停滞。而在这些冻结人影的周围,冰晶中还封冻着一些破碎的武器、仪器残骸,以及大量喷溅状的、同样被冻结成灰白色的……能量浆液痕迹。
更诡异的是,在这片灰白冰晶区域的边缘,空气微微扭曲,光线折射异常,仿佛存在着一个看不见的、持续散发某种“场”的源头。
“是‘法则凝滞场’……”墨星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对同僚惨状的悲痛,也是对眼前这恐怖景象的深深忌惮,“当年‘霜寂协议’失控时泄露的极端寒煞与秩序崩溃的法则碎片混合,形成的永久性‘时空疤痕’。任何进入其中的物质与能量,都会被瞬间‘定义’、‘凝固’,陷入永恒的静止。看这些人的姿态和装备……他们应该是当年试图从‘熔炉之心’方向撤离,在此遭遇了爆发的‘凝滞场’……”
“能绕过去吗?”雷震看着那些栩栩如生的“冰雕”,头皮发麻。
墨星澜快速查看控制面板上的通道结构图(信号极其微弱且扭曲),摇头:“这是必经之路。结构图显示,大厅另一头是唯一出口。而且……这个‘凝滞场’似乎还在缓慢扩散,边缘并不稳定。”
宋峰走上前,仔细观察着那片灰白冰晶区域。他的净化核心微微颤动,星霜核心也传来异样的共鸣。他感觉到,这“凝滞场”并非单纯的毁灭,更像是一种极端扭曲、失控的“秩序”体现,一种强行将万事万物“固定”在某一刹那的疯狂法则。
“我来试试。”宋峰沉声道。他不敢贸然踏入,而是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普通冰块,用一缕微弱的净化银芒包裹,朝着灰白冰晶区域边缘轻轻抛去。
冰块在飞越那道无形界限的瞬间,无声无息地停滞在半空!紧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冰块从外向内迅速染上那种死寂的灰白色,然后彻底凝固,仿佛成为那片“景象”的一部分。
“物理接触绝对不行。”宋峰眉头紧锁。他又尝试将一缕纯粹的净化之力射向灰白区域。净化银芒进入后,速度明显变慢,如同陷入泥沼,并且光芒迅速黯淡,很快也被“染”上了一丝灰白,最终消散。
“能量也会被侵蚀、同化、凝固……”墨星澜的脸色更加难看。
就在这时,婉儿手中的玉佩,忽然再次自主地亮起了温润的光晕,而且光芒的指向,并非那片灰白区域,而是……大厅侧方一根看起来并无异常的冰晶巨柱。
“那里……好像……有东西……”婉儿虚弱地说道,她的精神力在刚才的奔逃和维持玉佩中几乎耗尽,此刻全凭意志支撑,“不是威胁……是……一个‘标记’?或者……一道‘缝隙’?”
众人立刻看向那根冰柱。在玉佩光芒的映照下,冰柱表面,隐约浮现出一行极其黯淡、几乎与冰晶本身融为一体的、古老的星文刻痕:
“秩序崩坏之处,唯本源可渡。心映星火,足履虚无。”
“本源?星火?”墨星澜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猛地看向婉儿,“指的是你的玉佩!‘守护之佩’蕴含的‘人灵’与‘地脉’本源,以及……可能与你血脉相连的‘星火’气息!‘足履虚无’……难道是……”
他看向那片灰白区域上方。那里的空气扭曲最为明显。
“不是从地面走,是从上面……利用‘凝滞场’边缘扭曲的空间褶皱,或者……那里存在一道极其微弱、未被完全凝固的‘秩序缝隙’?”宋峰也明白了。
“婉儿,集中精神,用玉佩感应那道‘缝隙’,为我们指引方向!”墨星澜急促道,“宋峰,你用星霜核心稳定我们周围的环境,隔绝‘凝滞场’的侵蚀!雷震,随时准备应对意外!”
婉儿咬牙,将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全部注入玉佩。玉佩光芒大盛,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一道凝练的、带着奇异安抚与引导意味的光束,射向灰白区域上方那片扭曲的空气。
果然,在玉佩光束的照射下,众人隐约“看”到,那里并非完全凝固的死亡区域,而是存在着一条极其狭窄、弯弯曲曲、仿佛由无数细微空间涟漪构成的、几乎不可见的“通路”!通路极其不稳定,时隐时现,仿佛随时会湮灭在灰白的死寂中。
“就是那里!跟紧我!”宋峰低喝,星霜核心光芒绽放,幽蓝寒辉混合着净化银芒,形成一个将四人紧密包裹在内的椭圆形护罩,护罩表面流转着星辰轨迹般的纹路,竭力抵抗着来自下方灰白区域的凝固侵蚀。
他率先跃起,并非笔直跳向那条“通路”,而是沿着玉佩光束指引的、一个看似毫无借力点的诡异弧形轨迹!
墨星澜、婉儿、雷震毫不犹豫,紧随其后,紧紧贴在护罩内。
跃入扭曲区域的瞬间,所有人都有一种奇异的失重和剥离感,仿佛脱离了正常的空间与时间。下方那些冻结的“冰雕”在视野中变得模糊、拉长、扭曲。耳边只有玉佩光束发出的、如同心脏跳动般的微弱嗡鸣,以及星霜护罩与凝固法则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他们仿佛行走在生与死的夹缝,秩序的残骸与虚无的边缘。
每一步都惊心动魄,护罩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婉儿嘴角再次溢血,几乎站立不稳。雷震和墨星澜也全力输出灵力,维持自身平衡。
短短数十丈的“通路”,却仿佛跨越了无尽岁月。
终于,在星霜护罩即将破碎、玉佩光束也开始摇曳的最后一刻,四人冲出了那片扭曲的区域,狼狈地跌落在灰白冰晶大厅另一头的坚实(相对而言)地面上。
回头望去,那片死寂的灰白区域依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宋峰掌心光芒极度暗淡、表面暗红纹路似乎又蔓延了一分的星霜核心,以及婉儿手中光芒微弱、几乎熄灭的玉佩,证明着方才那凶险至极的跨越。
然而,没等他们喘匀气息,前方通道深处,传来了一阵低沉、规律、仿佛巨型机械运转般的——轰鸣声。
那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精觉感,与之前遭遇的所有混乱与扭曲截然不同。
墨星澜挣扎着爬起,看向控制面板上终于恢复一丝清晰信号的通道结构图,脸色变得极其古怪。
“我们……好像到了。”他看向通道深处,那里隐约有稳定而冷冽的银白色光芒透出。
“根据地图显示,穿过前面那个弯道……就是‘熔炉之心’外围缓冲区——‘净械回廊’的……入口。”
净血回廊?听起来,与这一路的混乱破败,似乎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