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站在偏殿门口,手指还扣着龙珠,掌心滚烫。那两名侍卫后退时铠甲的摩擦声还在耳边,他没有动,直到他们的脚步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
黑碑贴在胸前,微微震动。刚才吞噬护心镜上的密文残印时,碑面闪过一道暗光,像是吞下了一块烧红的铁。他知道,那份情报已经断了,再没人能把消息传出去。
他抬步走进偏殿。
皇帝坐在案前,脸色比刚才更白。烛火映在他脸上,影子投在墙上抖得厉害。他看见叶寒进来,手不自觉地摸向袖口,像是要确认什么。
“陛下。”叶寒停下,抱拳,“赵无极已经逃了。”
皇帝没抬头,声音很轻:“你确定?”
“北漠的黑砂沾在他们靴底,和密卷里祭坛的位置一致。他们不是来传令的,是来拖延时间的。”
皇帝的手终于从袖子里抽出来,指尖发青。他盯着桌角一块干涸的血迹,好一会儿才说:“赵家经营三代,门生故吏遍布九境。现在动手,朝堂会乱。”
“不动手,皇朝会亡。”叶寒往前一步,“他勾结敌国,立血契,设祭坛,目的不是夺权,是毁掉通天门。您手里的皇权,挡不住他的野心。”
皇帝猛地抬头,眼里有惊惧,也有怒意。
叶寒没退。
他知道这句话重。但他也清楚,眼前这个人已经撑得太久。政变刚平,内鬼未清,外面还有大军压境。换作别人,早该跪下求饶。可他不是别人。
他是叶寒。
七岁那年看着村子被妖兽踏平,十五岁亲手埋了村长,一路走到今天,靠的从来不是谁的恩赐。
“给你三万兵。”皇帝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持令出征,追剿赵氏余党。生杀予夺,由你决断。”
内侍捧着一个暗金令匣走来。匣子一放上案几,屋里温度骤降。九龙盘柱的浮雕在烛光下缓缓转动,中央血玉符印渗出一丝红雾。
皇帝伸手按在封印上。
一声脆响,封印裂开。
他取出令牌,递向叶寒。
叶寒伸手接过。
令牌入手沉重,表面刻满符文,边缘嵌着一圈细小的骨钉——那是历代战死将士的指节所铸。他拇指擦过符印,一股热流顺着经脉冲进胸口,黑碑猛然一震。
这是皇朝令。
九皇朝最高征调凭证,百年来只发过七次。每一次,都意味着有人要死。
“持此令,可调兵三万,巡狩九境。”皇帝一字一句地说,“凡赵氏余党,格杀勿论。”
话音落下的瞬间,窗外雷光一闪。
叶寒低头看着手中的令牌,没有谢恩。
他知道这道令意味着什么。从此他不再是那个靠武院推荐才能进宫的小子,也不是被人追杀还要躲着走的逃犯。他是执令者,是猎人。
赵无极,成了被追捕的那个。
他将皇朝令翻转,背面浮现出一行小字:‘追凶者,当以血洗路’。
他嘴角微微下压。
战斗状态,开启。
他转身走出偏殿,脚步沉稳。穿过回廊时,腰间七个小瓶轻轻碰撞,火属性结晶泛起微光。黑碑安静贴在胸前,但能感觉到它在发热,像是饿了很久的野兽闻到了血腥。
他知道,它也等不及了。
来到宫墙飞檐下,夜风扑面。他停下,抬头看向北方。
那里是北漠。
玄铁就在那边守着。
一道黑影落在屋脊上。
牧云天来了。
他没穿法袍,一身黑衣裹住身形,断罪剑悬在腰侧。他站在高处,目光扫过叶寒全身,最后停在那枚令牌上。
“我已传讯玄铁。”他开口,声音低,“他带三千铁骑封锁边关要道,只等你入北境,立刻合围。”
叶寒点头。
“赵无极不会傻到直接回赵家老巢。”牧云天继续说,“他会走荒原,绕过烽火台,借幽冥教的地脉潜行。玄铁的人已经埋伏在三处水源点,只要他露面,必死无疑。”
“他一定会去祭坛。”叶寒说。
“你知道那地方?”
“黑碑有感应。”叶寒把手按在胸口,“每靠近一块碎片,它就越热。刚才接令的时候,它震了一下。那座祭坛里,有东西。”
牧云天沉默片刻:“那你不能一个人去。”
“我没打算一个人。”
“玄铁只能拖住他的人。真正动手的,还得是你。”
“我知道。”
两人不再说话。
风吹过屋檐,吹动叶寒的衣角。他把皇朝令系在腰间,和七个结晶瓶并列。金属碰撞声很轻,但在夜里格外清晰。
他再次抬头。
北方天空乌云密布,看不到星月。但他知道方向。
赵无极杀了那么多人,毁了那么多村子,甚至用幼童鲜血续命。他以为自己能逃,能藏,能等到血脉彻底觉醒的那天。
他错了。
叶寒缓缓抬手,指尖轻轻抚过左眉骨那道狰狞的疤痕。三年前在万兽窟,妖兽那凌厉的一爪如钢刀般划过,剧痛瞬间袭来,他几乎以为自己要命丧当场,鲜血模糊了视线,意识也渐渐模糊。可如今,这道疤不再只是痛苦的印记,它如同一把燃烧的火焰,在他心中熊熊燃烧,提醒着他——是时候让赵无极付出代价,该还债了。
他迈出一步,踩上屋檐边缘。
身体微微前倾,随时可以跃下。
“走吧。”牧云天说,“这一路,不会再有人拦你。”
叶寒没回头。
他纵身一跃,跳下高墙,身影没入宫道暗处。
脚步声远去。
牧云天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手指轻轻敲了下断罪剑柄。
然后他也转身,走入更深的黑暗。
皇宫恢复寂静。
只有偏殿门口那盏长明灯还在摇晃。
灯芯爆了个火花。
叶寒走在宫道上,速度越来越快。前方是宫门,门外有马在等。他知道,出了这道门,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黑碑突然震动。
不是因为敌人。
是因为期待。
它想吞噬。
想进化。
想终结这场持续了五年的追杀。
他右手握紧腰间的皇朝令,左手按在黑碑上。
体温在上升。
经脉里的源质开始流动。
他知道,赵无极一定也在赶往祭坛的路上。他一定以为自己还能翻盘,还能借助幽冥教的力量反杀。
但他不知道。
这一次,猎人已经拿到了刀。
叶寒冲出宫门。
马匹受惊扬蹄。
他翻身而上,缰绳一扯,直指北门。
守门侍卫看见他腰间的令牌,立刻单膝跪地。
他没有停。
马蹄声响起,穿透夜色。
城楼上,一面旗帜被风吹起,一角撕裂,露出下面染过的旧痕。
那是赵家曾经悬挂的地方。
现在空了。
叶寒骑马冲过长街,直奔北门。
他知道,玄铁在等他。
他知道,赵无极也在等他。
但他更知道。
这一战,不死不休。
马速越来越快。
风吹得眼睛发涩。
他眯起眼,望向北方地平线。
那里有一道极淡的红光,像是地下燃起的火。
黑碑贴在胸前,烫得惊人。
他抬起手,摸了摸左眉骨的疤痕。
然后低声说:
“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