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卷着黄尘扑在脸上,叶寒握紧缰绳,指节发白。马蹄踏过碎石,三日不眠不休的奔袭让肌肉僵硬,体内源气滞涩,黑碑贴在胸前微微发烫,像是沉睡的野兽喘着粗气。
地平线尽头,一道残破的黑狼旌旗在风中摇晃。旗角撕裂,布面焦黑,那是北漠铁骑独有的标记。玄铁从不换旗,他说每一处破损都刻着兄弟的名字。
叶寒左手按住胸口,右手抚上左眉骨的疤痕。他没有下马,目光扫过营地外围的哨塔与埋伏坑。风太大,看不清人影,听不清口令。若有人假扮玄铁部,此刻必会出声迎接执令者。
没有人出来。
他眯起眼,盯着那面旗。三息之后,营门轰然拉开。一队重甲骑兵列阵而出,为首之人身高九尺,右臂空荡荡地垂在身侧,肩甲上刻着“破军”二字。
玄铁来了。
他单手持锤,锤头砸地,发出沉闷响声。这是铁骑最高礼节——破军顿地,迎主归营。
叶寒翻身下马,腰间七个小瓶轻碰。他抽出皇朝令,高举过头。令牌在风沙中泛着冷光,血玉符印隐隐发红。
玄铁大步上前,接过令牌,翻看背面小字。他念出那句:“追凶者,当以血洗路。”声音低沉,却传遍全场。
“你来了。”玄铁将令牌递回,“我等了三天。”
“赵家余孽呢?”
“往西荒去了。”玄铁转身,挥手示意,“进帐说。”
主营帐内,沙盘铺在中央。干枯的河床、塌陷的峡谷、废弃的烽火台,一一标注。玄铁指向西荒边缘一处凹地。
“这里,昨夜发现篝火痕迹。灰烬里有黑色符纸残片,触之灼手,无人敢捡。”
叶寒走到沙盘前,没有坐下。他盯着那点位置,手指缓缓靠近自己的胸口。黑碑突然震动,比之前更剧烈。
他伸手去拿那片符灰。
还未碰到,黑碑自行发热,一道影像直接冲入脑海——
赵无极披黑袍站在祭坛中央,血冥子立于对面。两人指尖划破手掌,鲜血滴落成阵。地面浮现出扭曲符文,空中回荡低语:“通天门启,万魂献祭。”
画面一闪即逝。
叶寒后退半步,额角渗出汗珠。他闭眼,呼吸变重。黑碑的能力在进化。以前必须吞噬才能读取记忆,现在只要接近相关痕迹,就能自动触发预知。
“不是逃。”他睁开眼,“是会合。幽冥教要动手了。”
玄铁皱眉:“他们要去西荒深处?那里连风都带毒,活人进不去。”
“正因为进不去,才是他们的路。”叶寒走到帐口,掀开帘子。风沙扑面,他抬手挡住眼睛。
远处,西荒方向乌云压顶,不见天日。
“你打算怎么打?”玄铁问。
“我带人进去。”叶寒回头,“你守边关。”
“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
“这不是商量。”叶寒声音冷下来,“你是铁骑统领,职责是护边。若我七日不归,焚令撤兵。”
玄铁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他举起破军锤,重重顿地,震得帐内沙盘微颤。
“什么七日?”他大声说,“我陪你去!赵家的人杀了我三百二十七个兄弟,这笔账,轮不到你说算不算!”
叶寒没说话。
他知道玄铁的脾气。认死理,不怕死。当年雪暴中为掩护百姓撤退,他能独自扛住三头妖王,冻掉右臂也不退一步。
现在他说要一起去,就不会再改。
“你可以带五十精锐。”叶寒终于开口,“但听我命令。踏入西荒后,所有人闭气前行,不得接触任何灰烬、水流、石块。幽冥教的阵法靠气息引动,沾一点,就死。”
“好。”玄铁点头,“我这就点兵。”
他转身要走。
“等等。”叶寒叫住他,“你右臂没了,还能战?”
玄铁停下,回头一笑:“左手也能挥锤。再说,我不是还有你吗?”
帐外风更大了。沙粒打在帐篷上,噼啪作响。叶寒走出主营,站在高台上望向西荒。黄沙如浪,天地昏暗。
黑碑安静下来,但热度未退。它在等待,等待下一个可吞噬的目标。
玄铁召集亲卫,点出五十名最精锐的战士。人人背负双刀,面罩蒙口鼻,腰间挂满干粮与水囊。他们不说话,只用眼神交流。这些人都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老兵,知道这一去可能回不来。
叶寒检查自己的七个结晶瓶。火、雷、冰、风、土、木、金,七种属性齐全。他把药尘给的续脉露塞进怀里,又摸了摸护心龙镜残片。
一切准备就绪。
玄铁走来,递上一张地图。是北漠老猎户画的,标注了几条隐秘小道。
“这条最险,但也最安全。”他指着一条断裂的峡谷,“穿过它,能绕到干涸河床背面。”
叶寒接过地图,收进衣襟。
“出发时间?”玄铁问。
“明日拂晓。”
“今晚我让人守夜,你休息。”
“我不累。”
玄铁看他一眼,没再劝。他知道叶寒的习惯。每次大战前,他都不睡。坐在角落,摸着那道疤,像是在和过去的自己对话。
夜幕降临,营地燃起篝火。铁骑们围坐吃饭,没人高声谈笑。玄铁坐在叶寒旁边,喝了一口烈酒。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吗?”他问。
“你部下被妖兽围攻,我顺手救了。”
“顺手?”玄铁笑,“那一爪要是慢半拍,他就死了。你那时还没现在这么强,敢冲上去,我就觉得你不一样。”
叶寒没回应。
他记得那天。少年背着弓箭从林中跃出,一刀斩断妖兽咽喉。那是他第一次用黑碑吞噬精魄,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力量涌动的快感。
从那时起,他的路就变了。
篝火噼啪炸响。玄铁仰头喝尽最后一口酒,站起身。
“我去看看装备。”他说,“明早别迟到。”
叶寒点头。
他坐着不动,听着风声。黑碑贴在胸口,温热依旧。他知道明天会更危险。西荒不只是荒地,是禁地。千年来,进去的人,没一个活着出来。
但他必须去。
赵无极欠的债,该清了。
玄铁走出几步,又回头。
“对了。”他说,“我让人为你准备了一匹新马。耐风沙,速度快。原来的那匹,跑不动这种路。”
叶寒抬头:“我不换马。”
“这不是商量。”玄铁咧嘴一笑,“就像你不让我陪你去一样。”
他大步走开。
叶寒站起身,走向马厩。
旧马低头吃草,疲惫不堪。新马通体漆黑,四蹄如铁,眼中透着野性。它看到叶寒,低嘶一声,扬起前蹄。
叶寒伸手抚摸它的脖子,感受着马匹肌肉的紧绷与血管的跳动。这匹马的眼睛里燃烧着不驯的野性,如同他此刻心中沸腾的杀意。三年前在万兽窟,妖兽的利爪划过他左眉骨时,他也是这般,在绝境中等待着反击的时机。
他知道玄铁说得对。这趟路,不能有任何拖累。
他解开旧马缰绳,牵它到后栏。然后翻身上了黑马。
马背宽阔,稳如磐石。
他握紧缰绳,望向西荒方向。
风沙仍在呼啸。
明天拂晓,他们就要出发。
玄铁站在营门口,看着他。
两人对视一眼。
无需多言。
复仇的路,从此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