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初染,闲话桑麻
乞巧节的热闹喧嚣,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青石镇重归那份特有的宁静。只是空气中,开始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初秋的凉意。
早晚时分,风拂过面颊,已不似盛夏那般黏腻,带上了几分清爽。
非凡客栈院中那几棵老槐树,叶片边缘悄悄染上了一抹极淡的黄色,偶尔有一两片性子急的,打着旋儿飘落下来,被早起扫地的阿大默默扫到树根下,算是“叶落归根”。
阿大如今扫地的动作,少了几分战场上的煞气,多了几分园丁的耐心,甚至还会留意不去伤到藏在砖缝里鸣叫的蟋蟀。
苏无心注意到了气候的转变,开始着手准备秋冬的衣物。
她给风非凡缝制了一件厚实些的青灰色长袍,针脚细密均匀,领口和袖口处,用同色系的丝线,绣上了极其隐蔽而繁复的混沌云纹,不仔细看,只以为是布料的纹理。
风非凡试穿时,只觉得合身熨帖,那云纹触之微温,隐隐有汇聚灵气之效,虽对他无用,但这份心意,却让他心头暖意融融。
“夫人的手艺,便是源庭的织女也要自愧弗如。”风非凡揽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
苏无心轻轻推他一下,耳根微红:“尽会说好听话。”转身又去整理给阿大他们准备的、更厚实的棉麻衣物。
连冥骨,也得了一个用柔软棉絮填充的小小窝垫,放在它常盘踞的柜台角落,以备天凉。
阿冰对季节变化最为敏感。他不再满足于制作冰镇酸梅汤,开始研究如何利用即将成熟的各类山野果实,酿造果酒,或是制作可以储存过冬的果脯。
后院一角,摆开了几个新置办的陶瓮和竹匾,里面晾晒着阿影从附近山里“发现”的野山楂、酸枣和不知名的浆果。
阿冰时而观察火候,时而调控着微弱的寒冰气息,确保发酵过程稳定,或者果脯能迅速脱水而不失风味。
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混合着果香与酒曲的、令人愉悦的酸甜气息。
书肆的生意倒是好了些。天气转凉,人们更愿意待在室内。
镇上几位老童生,成了这里的常客,他们不看那些游记杂谈,只对风非凡“誊抄”的几本圣贤典籍和史书感兴趣,常常为了一句经义的解读,争得面红耳赤,有时还会请教风非凡。
风非凡也不藏私,引经据典,深入浅出,每每让几位老童生茅塞顿开,敬佩不已,直呼“风掌柜大才,屈居于此,实乃明珠蒙尘”。风非凡只是笑笑,谦称“偶有所得,不敢称才”。
墨渊祖孙似乎终于找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不是在落星坡,而是在镇子更西边的一处荒废山神庙附近。
他们不再频繁外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里,似乎在整理、推演着什么。
墨辰偶尔来书肆,也不再只看游记,开始借阅一些关于山川地脉、风水堪舆的书籍,神情专注。风非凡看在眼里,并不点破,依旧提供方便。
这一日,秋高气爽,天空湛蓝如洗。
镇上的李裁缝抱着他刚满月的胖儿子,特意来客栈感谢苏无心绣的那件瑞兽肚兜,说孩子穿上后,夜啼都少了,睡得格外安稳。他送来几匹时新的布料作为谢礼。
苏无心接过布料,看了看那襁褓中咿呀学语的婴儿,清冷的眼眸中漾开一丝极淡的、属于母性的柔和。
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婴儿粉嫩的脸颊,那孩子竟也不怕生,咧开没牙的嘴,冲她笑了起来。
这一幕,恰好被从书肆出来的风非凡看到,他驻足廊下,看着苏无心那瞬间柔软下来的侧影,心中某个角落仿佛也被轻轻触动了。
午后,客栈没什么人。
风非凡搬了张躺椅,放在院中老槐树的树荫下,手里拿着那卷没看完的游记,却并没有看,只是闭目养神,听着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听着远处街市隐约传来的叫卖声,听着厨房里阿冰捣鼓果酒偶尔传来的轻微响动。
苏无心坐在他旁边的绣墩上,就着明亮的秋光,缝补着阿大前几天砍柴时不小心刮破的衣袖。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身上跳跃着斑驳的光点,宁静而美好。
阿大在不远处劈柴,动作沉稳有力,木柴应声而裂,散发出好闻的木头香气。
阿影则坐在井沿上,手里编着一条草绳,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院门外的动静。
冥骨盘在它的新窝垫上,晒着透过窗棂照进来的、暖洋洋的秋日阳光,睡得正香,肚皮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一切都慢了下来,仿佛连时间也愿意在此多作停留。
风非凡忽然睁开眼,看向苏无心,开口道:“无心,等阿冰的果酒酿好了,我们给镇上的孤寡老人也送些去吧。”
苏无心停下针线,抬眼看他,点了点头:“好。”
没有多余的话语,彼此心意已然相通。守护这片土地的安宁,善待这里的生灵,已成了他们隐居生活的一部分,是修行,亦是本心。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客栈开始准备晚间的生意,炊烟袅袅升起,混合着饭菜的香气,召唤着归家的人。
风非凡收起躺椅,苏无心将针线箩筐拿回屋里。
平凡的一天,又将在这秋意初染的小镇,安然落幕。而这样的日子,对他们而言,便是最好的年华。